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楚临风只感觉看到了几个卡壳的细碎片段。松手——掉下——翻身,然后一双穿着柔软灰白色袍袖的手便生硬地与她接触,往侧里一翻,来到胳膊底下,一切景物又恍恍然归回了原来的位置。刺激过后心脏扔在疯狂跳动,身边却有灰白色的缎袍在反复摩擦,飘起又落下,一双腿在下面强劲有力地载着她跑着。
“噔,噔。沙,沙。噔,噔。”
她们奔跃在光滑的黄琉璃瓦屋顶上,一声声瓦片的轻响清晰可辩。远处人们的喊叫渐渐远去。凛冽的空气滑过,拎着楚临风的人不断从一座楼跳向另一座,每一次都惊险无比,像是稍晃一下便会摔下去。可那人却像是在风中有紧绷的线在操控她,背弓得极低,脚踢得角度极小,稳稳匝匝极富线条感又精准地飞速腾过了所有障碍。
楚临风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得救了。她转头去看拎着自己的那个人,顿时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你……不是如意吗?你不是去找皇上吗?”
但楚临风很快否定了这个判断。映入眼帘的脸眉目俊秀,肤色白净,与平日里丫环如意的温煦笑颜相仿,却无一丝笑容,凝眉望着远方。她脑后披散着飘逸地黑发,前面还有两缕头发在尾部被束了起来,让人感觉肃杀冷清,却又一丝帅气。而那身白中透着缕缕灰色烟纹的下人服装更是——像匆匆披上来的。楚临风正琢磨着怎么收回刚才的话,她先不耐烦地开口了。
“哼,这话又没错。我妹妹她确实是去找皇上了。”
“你是她姐姐?”临风大为惊奇,但很快转为怀疑。“那么,你为什么要救我?刚才那些是什么人?他们想干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来?”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出,对方皱了皱眉,有些措手不及。“我只能回答几个我能说的信息……我姓白,名叫如曦,奉屠云峰紫阳宫我家师父之命把你接到我们那里去。刚才那些人是丞相府特属的执行暗杀和特殊术法研究的特务人员,叫缘廷尉。他们……有特殊的目的,你无须知道。你只用知道,以后跟着我们走就行了。”
“紫阳宫是什么地方?”楚临风困惑地问道,但她很快灵光一现,歪着头说:“是不是……类似于武林帮派类的东西?”
——“小家伙猜的倒准。”白如曦明显有些吃惊,看着楚临风的眼睛莫名多了些异样。
“可你们为什么救我?”楚临风突然抬起了头。“我是说,以后我还能回宫里去吗?”
“绝对不要想!”白如曦突然声色俱厉地叫道,把楚临风吓了一跳。“我只能这么说——那些缘廷尉,很有可能是朝着你来的!”
这句话抛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有些后悔地撇过头去。
楚临风低头低了半晌,突然又抬起头来,绽放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既然这样,白大侠就还是先介绍一下你们那边吧。我以前除了仪鸾司的上官大人教过我怎么打鸟窝以外,对这个领域还没有半点了解。”
“好的……明国武林分北道和南道,北道更注重人的玄乌,追求武功的阳刚正大,而他们南道更爱研究繁琐阴暗的东西,注重技术的巧妙。而你们宫廷的衙侍其实也算有自己的武学体系,但他们一般是普通人出身,对力量无任何要求,只要一套斩马飞镖的纯技术,我们叫他们宫廷道。我们宫属于北道渭河以北的分界线旁边。”
“十几年前,京郊会州一带的一群有识之士在屠云峰,因拦截几位判众欺民的教徒而结缘,干脆把那叛徒的教派革新了一番,更为紫阳宫,设宫主总掌,分属几位游士安治乡里,每年举行依次新宫徒的试刃活动——带徒弟们沿会州边境游览一番,处理事情。这便成了我们宫……”
白如曦一边说着,一边飞速闪到一面宫墙的后面——那边有一队宫差正在走来。
“等等,你之前说的玄乌是什么东西?。”
“没错,这个是重点,差点忘了说了。现在世人普遍认为,混沌初开时,所有力量都是形成于天地的,最后才分裂开来寄予每个人身体里的。所以,每个人都可说是一个“契锁”,封锁着力量,我们称这种力量为“玄乌”。你能所掌握的玄乌的量代表你的实力,普通人只能掌控十七分之一分,练过几年的三分,六分之上算高手,但过十二分的少之又少,自古以来还没有十七分满分的。”
“是吗?那白大侠你几分?”
“我七分……”
“好厉害哦!”
“没有啦。”白如曦白透干净的脸上微微泛红,赶紧咳嗽两声转移了话题。“总之,我能理解的关于玄乌的事也只有这些皮毛,更多的还请教我们宫主。玄乌可以通过各种形式展现,比如掌,拳,刀,剑四大手上功夫,还属于在体内外放玄乌的,还有轻功,分两大类,“鹰式”和“燕式”,“鹰式”也属外放玄乌,主要让你跑,跳什么的更快,“燕式”比较高深,是内敛玄乌以达到减轻体重的目的。
刚说到这,她突然紧张地往后看了一眼,扔出了什么东西,然后俯身一蹬地。楚临风只觉得自己和她一起旋转着飞了起来,衣袍翻飞,天日耀眼,耳旁还传来了喊叫声。接着她感觉白如曦的腿努力且刚练地蹬了一下什么东西,然后从空中转了个身,又回归原位稳稳地落在一片草地上。
“环飞双跃,鹰式的一种。”白如曦扬起手中带子往后一拉,竟带动另一边的一条铁剑飞了过来,中途还将两只被蹬掉的宫灯打回了原位。她刚才就是把铁剑插在地上,然后踩着铁剑翻过墙头的。
楚临风的眼睛睁大了。“不会吧!太厉害了!这种动作需要每一个动作都计算出精确的角度,落地时不能有丝毫偏差,她居然能熟练地一丝不苟做下来,对肢体的掌控程度这么自如,我……还连在屋顶上跳一下都费劲呢!”
不过还没来得及赞叹完,新一波的奔跃又来袭了。这一次比上次更猛,风声在空气中波动,碰撞声持续传来,吓得她闭上眼睛不去看。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一番天旋地转之后,楚临风觉得自己被生硬地放到了草地上。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处于京城和永春宫之间的野山坡上。永春宫在远处一大片交融的枯黄树影中闪闪发光。风吹过,草木瑟瑟,白如曦灰白色的斗篷在沉默中飞扬。
那一瞬间,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天地在这一刻变了。一种说不清地东西,正在向四面八方靠拢流入她的内心。
“白大侠……突然想起来,你见到黎生大人和香炉他们了吗?他们……没事吧?”
“没事。”白如曦会想起那个刀光剑影的场面,不忍告诉她真相。
这时,旁边的树丛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毫无征兆。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人,简直就像是一个幽灵从坟墓中升起的。他戴着一顶盘着树叶的草帽,帽檐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放射出光辉。这个人脸庞长得十分像一位知书达理的书生,只有青绿色和白色的短打武生装扮背后,却背满了横七竖八的卷轴。
“哟!速度这么快?真不愧是白阁主,我才等了六分钟!”
“是啊,刘慕安师弟,你给我的这张地图是真的很有用。”白如曦回过头来,淡淡地与他说话,同时掀起袖子,摘下了一幅类似护腕的物品。楚临风瞄到,它的正面嵌着一张手绘的平面图,线条十分细密复杂。
刘慕安得意地接过地图。“真的吗?我还以为临时捣鼓的东西不行呢。绕山坡上的观望点转了四圈,才把标准店画正……东门的位置可能偏了点儿……嗯,这次宫里终于能认可我的上等执事的位子了,当初我作为学徒出去试刃时,他们还都嫌我拖后腿呢……等等,这位是谁?”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前面走,突然撞上了楚临风。
“这位就是我们这次行动的目标之所在。”白如曦面无表情地说。
刘慕安倒抽了一口冷气。
“真的——难道说——传言是真的?我本来还以为宫主要你拿的是样东西——比如宫廷道的机关图之类的……没想到……”
可他还没来得及惊诧完,白如曦就不耐烦地过去,一捂他的嘴,拖着一起朝山下走去。“既然是宫里的执事,就把嘴封严实点!快走吧,师父还在等我们呢!……”
接下来的三天,一行人开始向会州屠云峰进发。楚临风没怎么出过宫,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京城最繁华地地带,鳞次栉比的高楼挤挨在艳蓝的天空下,老旧或崭新的招牌和灯笼吸引着喧嚣中人们的目光。客栈墙上必然密密麻麻涂着标语,下棋的老人桌下必然卧着一只睡着的猫。白如曦又恢复了冷漠且不苟言笑的状态,倒是刘慕安喜欢拽着楚临风问这问那,作为回敬,楚临风也时常追问一些信息。
“白大侠是不是很厉害?”
“那当然啦!你看她姓白是不是?北道有一种说法,说她和其他几个名字里有“黄青赤白黑”类颜色的人并成为“五色”,是小有名气的哦!”
到会州时,他们去了镇子里一家名叫“顺天祥”的当铺。此时已临近晚上,天边红霞与蓝墨交织着。当铺里点了几盏灯,很暗,没什么人。刘慕安去执行特殊任务了,没有跟着。
白如曦和楚临风前脚刚踏进顺天祥,后面就有三个人并排进了来。他们穿着同样的黄绸缎衣服,背后还用银丝绣了几圈反光的水纹图案。更奇怪的是,他们仨手中拿了几个用藤条编成的大笼子,里面关了很多只黄鼠狼。这使本来安静的屋子,充满了抓扒声和叽叽喳喳的叫声。
“喂!让开!看什么看?没见过黄皮子啊?你们这帮旱鸭子……”
白如曦不予理会。她径直走到当铺木栅栏的窗口前,一位皮肤干枯,神情十分颓废的老头子疲惫地打开窗口迎接。
“何物典当?”“鞘内三尺义,拈襟十万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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