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溜”又一次把书包扔了起来,扔得很高,书包在空中翻腾着,布盖子松开了,唯一一本的语文课本从里面掉了下来,一根铅笔也掉了下来。滴溜开心的大叫着,双手在胸前拍掌。
滴溜拍手的动作和其他人的很不一样,别人是用一只合并的手,拍打另一只手的掌心,而他却是将两条胳膊伸的笔直,在离他胸口很远地方,将两个手掌心互相撞击。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为了避免掌声会震到自己一样。
男孩子们围在他旁边,大笑着,吆喝着让他再扔一次。
他咧着嘴,笨拙的弯下腰,捡起落在水洼里站满了泥浆的书包和课本。
他听到周围的笑声后,愈加兴奋了,他的嘴咧的很大,只有将嘴巴咧的这么大,他的歪斜的嘴角才勉强看起来有笑的趋势。是的,他在笑,这在他看来,也许意味着此刻,他和男孩子们成了朋友,他们因为他的逗乐而暂时不会欺负他了。
他将书和笔重新装进书包,又一次将它抛了起来。可是这次,他扔歪了,书包在空中翻滚,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书包上的泥浆向四周飞溅,全部甩向了围观的男孩们,男孩们一个个正仰着头,张嘴大笑,谁料全都吃了一口的泥。
滴溜还未意识到问题,他或许永远也意识不到问题,他还在咧着嘴笑着。
一个小男孩抹着脸上的泥浆,跑了过来,用力的一脚踹在滴溜的肚子上,滴溜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踹的四仰八叉,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他咧着的嘴突然往下撇了,两个手紧紧的按着肚子,他喊着“疼啊,疼啊,咋啦,咋啦?”
另一个男孩也跑过来,顺势骑在了滴溜的胸口上,他掰开滴溜的胳膊,按住他的肩膀,两脚在身后压住他的大腿。
男孩“呸呸呸”的往滴溜的脸上吐口水,那个踹了他的男孩,也走过来,大笑着,抓起一把泥土,撒在滴溜的脸上。
滴溜在地上挣扎着,他的头一会儿撇向这边,一会撇向那边,可无论撇向哪一边,都会被那两个男孩用力的掰回来。滴溜的双手在地上乱抓,嘴上叫喊着“救命啊,救命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骑在他胸口的男孩,趁着滴溜大喊的时候,往他的嘴里吐了一大口吐沫,滴溜使劲抿嘴,用舌头往外吐着白沫子,那男孩则抓起一把泥土,使劲的往滴溜裂着的嘴里塞。
滴溜的喊叫声断断续续,眼泪口水和泥浆
等男孩们跑走了,滴溜站起来找他的书包的在他的头上四处粘连,男孩们觉得即恶心又没趣,便一个个踢他几脚,边做鸟兽散了。
滴溜晕头转向的站了起来,他依旧大声的哭泣着。他用双手胡乱的撩拨着脏乱的脸。他揉着眼睛,泥块不断从他的脸上掉下来,他的黄鼻涕滴溜在嘴巴上,把嘴唇上的泥巴粘的干干净净。
“你的书包又被藏到那里面了。”我指着校门口的旱厕对他说。
滴溜是我们村的一个傻子,他和耳子还不太一样,他的相貌看上去比耳子更像是个正常人,他的脑袋也比耳子更聪明些,这一点你可以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来差别。虽然他们的眼睛都是一样的小,一样的扑朔迷离,耳子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呆滞和空洞,他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不愿意看。而滴溜的眼睛里则有一种察言观色的求生欲。
所以滴溜的父母送他来上学,但是耳子则没有上学。
刚才的被欺负的场面,发生在余庄小学的大门口。
滴溜走到旱厕,里面并没有滴溜的书包,可是,我亲眼看见有个男孩拉着他的书包带子,将书包拖到了这里。
滴溜趴在蹲坑上向下看,他佝偻着脖子,将手撑在水泥板上,把头伸进蹲坑的洞里,滴溜的手在尿渍里打滑,他不得不顺势跪了下来。
片刻,滴溜站起身来,朝我挥着湿漉漉的手,嘴里喊说“没有书包,没有书包。”
隔壁的女厕所里传来一个声音。
“这有个书包。”
滴溜扭着头,回味那个声音,接着,他咧着嘴笑了。
他兴冲冲的往外跑去。
我们出来的时候,滴溜的书包已经被说话的人扔了出来,书包躺在厕所外的空地上,沾满屎的语文书也躺在书包的不远处。滴溜捡起语文书,把只剩薄薄几页的书,又撕掉表面的几页。他把书脊按在地上蹭干净,这才装进了书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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