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早,我迷迷糊糊的起了床。羊圈里的羊看到我时,使劲的摇晃着它们干瘪的肚皮,朝我叫唤,它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草坡里填饱肚子了。
秋末时节里,放羊最好去的地方,是村北边的野草荡。那里每到九月月就遍地长满苜蓿,淡紫色的苜蓿花和肥嫩的苜蓿叶是羊羔们不可多得的好吃食。
但在别的季节,我很少把羊群赶到那里去,因为那个野草荡其实有另一个名字,村里人都叫那里是乱葬岗。我整个童年所听到的鬼魅故事,多半都发生在那里。
当我的羊群还没走进那片长满毛竹和苜蓿的坡地时,我远远的看到草坡上,一群人正围在一个摆满彩色花圈的新坟旁。秋季的凉风徐徐的掠过草地,在沙沙声中,哀嚎声正隐约从那里传来。
我看见,站在土堆最前端的那些人,身披白布,手举木杆,木杆的顶端,挂着用细线串连起的大片的白色纸钱。
那些纸钱正随着旷野里的风微微摇晃。
有些人则站在人群的后面,手里拿着铁锹和锄头,他们没有穿着白衣,身上都是平日里下地干活的样子。
当我的羊群走进那片苜蓿地时,我已经离人群很近,我不敢贸然的出现在这里。我静悄悄的趴在草坡深处,好奇的窥视者眼前的场景。
在人群的不远处我看见了姥姥家的拖拉机,它正突兀的立在一个小小的土堆旁,车斗上挂着一个破旧的草席,草席上还散落着一些纸钱。
我意识到,这里是我同桌母亲的葬礼。
我仔细的打量着这群人,在几个背对我的身影里,找到了我的同桌,此时,她正跪在土堆前的石碑旁,双手不停的摸着眼泪。她不住的喘息着,瘦小的身体在呼吸间来回的抽动。
不多时,一个身着黄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的装扮很是古怪,衣服的花纹也十分罕见。他摇着铃铛在石碑前来回的踱步,清脆的铃铛声在石碑前来回萦绕,他的口中还念念有词的吟唱着什么,那腔调很像是在为铃铛配乐。那是我在电视里才看过的诡异场面。
他踱步的样子很扭捏,就像是要避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他的脚完全的藏在衣服里,长袍边缘被他踢的来回摆动,那是整个场景中唯一跳动的东西。
我安静的趴在草坡里,不敢出声。好像我的呼吸会打乱他们的节奏,此时,我的羊群正在我的身后,默不作声的啃食苜蓿,它们丝毫不为我眼前的场景感到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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