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学六年级的某天,父亲从水泥厂里拉回家里一个“退休”的漆褐色的办公柜,自搬回来的那天下午起,哥哥和我就严肃的立下了规矩:左边的抽屉和抽屉下面的小柜子属于我,右边的则属于他,那是我们各自的秘密领地。
2004年的八月,如果你打开我的那个抽屉,你会看到:
一张镀铜的金属卡片,卡片的中心,是个完整的长方形,四周有镂空的龙纹装饰,卡片中心写着“纪念金卡”。
一个用几条滑石笔串联起来的外形很像“竹简”的“玉简”。之所以我称之为玉简,是因为滑石笔的材质晶莹光滑,还带着草绿色的花纹,它们看起来很像一块美玉。玉简的正面是我笨拙的雕刻着的一首关关雎鸠,背面则雕刻着一片芦苇荡,这都是我的杰作。
一个手表的表盘壳,正面是被磨花的玻璃片,背面是金属底片,原本按钮处的孔洞上,被我插进去一根小木棍,它看上去就像一个没有两只耳朵的拨浪鼓。
一个精巧的木雕弥勒佛坐像,表面被涂上了深红色的油漆,体积很小,放在手里,只有掌心的三分之一那么大。
以上这些东西就是我的抽屉里所有的宝贝,每晚写完作业,他们就是我的全部玩具,说来巧合,这些宝贝都是从离小镇不远的一个垃圾堆里捡来的。
小镇上的水泥厂会定期处理渣石废料和生活垃圾,渣石废料堆放在一个破败的家属院空地上,生活垃圾则堆放在离小镇很远的天山脚下的戈壁滩上。
那些成堆成堆的渣石里混杂着少量的的螺丝,铁皮和粘着焊渣的钢筋段,把这些零碎的废铁收集起来,是可以卖个很好的价钱的。在那些生活垃圾里,则有各种磁带,光碟,书本或乱七八糟的包装盒,有女人用的精致的化妆品瓶子以及男人用的印满美女模特的杂志或危险的剃须刀刀片。
某些周末,哥哥放学后会去那个家属区的空地上捡拾废铁。我则更喜欢在周末去戈壁滩的垃圾堆里翻找稀奇古怪的“玩具”。
一次,我被母亲要求陪哥哥一起去捡废铁,当我俩拖着蛇皮面袋子到那片空地时,那里已经站满了等待渣车的大人小孩。我和哥哥站在人群的外围,随时准备着冲到最前面,去找到最大的那个铁块。
不多时,那辆巨大的渣车晃晃悠悠的驶了过来,还不等它站稳竖起自己的车身,周围的大人小孩就已经激动的在车尾围成了一个半圆,我和哥哥也伺机挤到了最前面。
倾倒开始了,卡车的车身从车头部缓缓的翘起,我听见钢铁和石块互相摩擦的巨大响声,渣石翻滚着从车斗最上面滚下来,带起阵阵的扬尘。车尾的护栏从被慢慢的顶开,它慢慢的向上翻起,顶部的连接处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接着,车身倾斜到最大角度,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石堆倾斜而出,瞬间铺盖在整个空地上,堆出一个矮小的山坡。长长短短的钢筋曲卷着从石缝里伸出来,它们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型的长满着参差的长刺的水泥怪物。
随着这阵轰隆隆的巨响,扬尘四起,人群会稍稍向外围后退一两步,但也有些大人孩子已经冲了进去,他们在尘土飞扬的土堆上挥着手臂,抽拉着钢筋。哥哥和我也爬了进去,我们试着拉出那些深埋的钢筋段,哥哥用瘦小的手臂紧紧的抓住钢筋的外端,将胸口压在上面,用尽全身的力气摇晃着,偶尔,我们会成功的拉出一根,但大部分情况下,就算我们一起用力摇晃拉扯,那些钢筋也仅仅是晃动一下,并不能被拔出来。哥哥开始翻动那些巨大的石块,如果我们运气好些,就能在石块的下面捡拾到裹着厚厚焊渣的铁皮和螺丝。
等高高的石堆被众人翻成平铺的一片,捡拾工作就结束了,哥哥总是最后一个离开,他认真的检查每一个石头缝,用脚拨弄着石子,试图在已经底朝天的渣石下再找到被人遗落的螺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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