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先是租下了我家隔壁的一间旧房子,几天后,他又购置了一堆铁疙瘩——能够揉面以及滚出馒头的机器。
母亲告诉我,我们家要卖馒头了。
父亲和母亲一起张罗着做起生意,没错,那间房子很快就被改造成了一个馒头生产车间。
父亲是经过熟人介绍买到的那套二手设备,是在一个更偏远的小镇里,一个因馒头而“破产”的人手中接过这个行当的。
在机器被运回来之前,父亲和母亲曾去过那个小镇学习馒头手艺,我和哥哥也一同去过那里,那是一个比我的小镇更小的小镇,它也有一条水渠,严格说来那应该算是一条河,因为那条水渠没有水泥石块砌成的河岸,它的河岸长满了茂密的沙枣树和白杨,河面很宽,水流没有我们这里的渠水那么湍急。
我记忆最深刻的是那歌小镇的蚊子,我甚至觉得那是属于蚊子的小镇,它们一个个体型肥大,灰白相间的肚皮有蜻蜓的那么长。傍晚时分,它们随时在我的身边集结。它们拥挤着,嗡鸣着,像一支训练有素的蚊子军团,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等它们拖着沉甸甸的肚皮飞走的时候,我的身上已经起满高高隆起的白色疙瘩,甚至还有那些是被衣服遮住的地方。
我在那歌地方的任务是,坐在三轮自行车的车斗里,给来往的客人找零钱。母亲则站在车子旁,从一个铁皮箱子里给客人装馒头。
那时,我们的生意并不如意。一方面是因为那套机器三番两次的出问题,它生产出来的馒头经常首尾相连,粘在一起。父亲每天都在调动那两个滚轮之间的间距,但丝毫没有成效。另一个原因则是,母亲并不能很好的掌握面粉发酵的技术。有时,她做的馒头很酸,有时又因为酵母粉没有充分的搅拌,馒头坑坑洼洼,一个个活像是白色的癞蛤蟆。
但最主要的问题是,母亲的体力实在无法撑起凌晨三点钟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的“馒头作息”。
不过,我们在体验了两周的卖馒头时光之后,父亲还是买下了那套装备,作为附加的赠送,那个机器拥有者也陪着我们一起来到我们的小镇,帮助我的父母开工。
那个人用一辆三轮摩托车把“铁疙瘩”运到了我家后,就住在了父亲租的那间房子里。那里堆满了一袋袋的面粉,发酵粉,以及各种大大小小的成捆的塑料袋。那些机器也突兀的摆在房子中间。
每日凌晨,我都能隔着墙壁听到它搅拌面粉的声音,那个声音很有节奏,“啪嗒,啪嗒,”它听起来很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水滴落下的声音。偶尔我还能在睡梦中,听到母亲用力搬起面粉袋子时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很像武打电视里,男主角扎马步时发出的。
在帮助父亲母亲开工这件事上,那个人十分的尽职,尽职到我希望他能赶紧离开。因为,他每天都要我和哥哥去镇上的其他商铺买各种馒头,他拿到馒头之后,就一个个掰开它们,把鼻子凑上去闻每一个的味道,他的鼻子埋的很深,看上去简直是要用鼻孔吃掉那些馒头。
每次他结束自己的嗅觉分析,他就把馒头重新扔进塑料袋里。我看着那些馒头作呕,但是晚饭时还是在母亲的逼迫下吃掉它们。
母亲每天都在寻找制作好馒头的配方,有一次,她甚至告诉我们,要给面粉混合一定比例的洗衣粉,才能做出既有嚼劲又很松软的馒头。当母亲故作神秘的把这歌配方说给父亲听的时候。父亲立刻用凶狠的眼神扼杀了她的想法,就像扼杀她任意一个想法一样,毋庸置疑,不可反驳。
几天后,父亲要我在巷子尽头的墙壁上写下“馒头”两字,他只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要绝对的醒目。
“我们要有自己的招牌了。”他十分期盼的对我说。
“要写的很大吗?就像商店的门牌一样大吗?”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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