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毕业的那个长假,我决意用自己的双手赚取学费,我骄傲的告诉父亲母亲,要去城里找份假期工,近日就要离开。
那些日子,我搭乘十二路公交车往返于城区与小镇,在城区的各种公告牌上抄写电话号码,拨打电话,或在每个餐馆门口怯生生的探头去问,寻找可以工作的机会,但大部分餐馆和工厂在得知我刚刚初中毕业时,就以不招收童工为由拒绝了我。
最终,在我要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个粥馆因洗碗工紧缺,同意我去顶替。
那天下午,我慌慌张张的收拾好棉被和床褥,打包好牙刷,饭盒以及水杯,我一一备足生活的所有必需品,迫不及待的以一个少年郎的稚嫩期望着这次难得的社会生活。
对能够用劳动养活自己,我充满了热切的期待。
我的母亲抱着两岁的表妹送我去桥头搭车。
我们走在渠岸上,母亲一边哄着臂弯里的妹妹,一边反复嘱咐我,母亲表现的十分关切,但她的关切是如此的矛盾:
她反反复复的说,去了店里,千万不要太听话了,太听话要遭人欺负,过了一会,她又用同样的语调说,去了店里,千万不要太不听话了,太不听话了要遭人赶走的。
我们走到桥头,车站没有人,车还没有来。
母亲对我的首次出行,表现的比我还要紧张,她一会拍拍蛇皮袋子里的被褥,一会又捏捏我双肩包里的水杯。
忽然,她说“要贞,你等一会,我去个你买一瓶营养快线喝吧。”
“我不渴,怕一会车就来了。”我回答。
十二路车每半个小时一班次。
母亲看看马路尽头,又扭头看看我
“我还是给你买瓶营养快线吧,马上就回来,车不会这么快到的。”母亲说着,朝着桥头旁边的一个商店努着嘴。
再没有人能比母亲知道的那样清楚,接下来的打工生活并非我的想象。在她的意识里,一瓶营养快线绝不是用来解渴的饮料,更不是为了补充营养才需要,那是母亲所认为的最贵的饮料,也许,只有用最贵的营养快线的送别,才能显现出她的关切。
母亲把两岁的妹妹从臂弯里放下来,嘱咐她站在我的脚边。
母亲快速的走到桥边,朝着斜坡下的商店走去。
就在她掀起门帘走进去的时候,我看见,十二路车的轮廓出现在马路的尽头。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汽车越来越近,商店的门帘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终于,公交车停到了我的面前。
车门打开了,里面传来司机不耐烦的催促声。我看了看商店方向,又低头看着站在旁边两岁的妹妹。
当我用余光,再次扫过司机不耐烦的眼神时,我怯懦的性格向自己发出了上车的指令。
那一刻,我觉得母亲已经走进那个商店有十分钟之久,这不及百米的路程,她却迟迟未回。
我一手提着蛇皮麻袋,一手拉着车门,踏进了车厢。
我扶着车门把手,再次转头望向那个商店,门帘依旧丝毫不动。
但我还是鬼使神差的上了车,是一种源自我内心的,令我纠缠的力量把我推上了车。
我本可以接受那个司机那毫无耐性的鄙夷。
车很快开动了,我丢下手中的行李,急迫的冲到车尾,透着被广告纸粘满的玻璃缝隙,我看到妹妹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与不安,她兀自转身,扭动着着自己还不熟悉的身体,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
我仿佛透过她长得大大的嘴巴听到了她即害怕又茫然无措的哭声。
瞬间,我懊恼的心,如同被大锤重击了一般,砰!砰!砰!
两岁的妹妹独自站在河水湍急的桥头,汽车启动的声音和她的哭叫声混在一起。
妹妹又转过身来,迈着摇晃的步子向着车行驶的方向走来,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我在心中一遍遍的怨恨自己的懦弱和母亲的拖拉。
这时,车转弯驶向国道,我不能再看到桥头的妹妹,
我本可以下车,但愚蠢如我。
电话响了
“要贞,没有赶上把营养快线给你,我心里不是滋味。”
母亲在电话里沮丧的说。
听到母亲先说起营养快线,我知道妹妹一切平安。
“为什么可以这么慢。”我在电话里大声的问我的母亲。
“我跟商店老板娘聊了一会天,我以为你会等我。”
我无言以对。
“天太热,我不想再等下一辆车,我一直在等你出来,妹妹没事就好。”我说着,挂断电话。
傍晚十分,我拉着行李到达了粥店。
粥店与几家菜馆联排,坐落于一个商业广场的一侧,它的门前是一片拥塞的停车场。
我绕过拥挤的车辆走到店铺门前,食客们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座的堂厅,前台站着个年轻的女子,她看我进来,就走出柜台接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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