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地处洛阳东南一隅有座山岳,有漫山桃花相许,故得名桃花山,山麓有一个小镇,因桃花山赋名,叫作桃花镇,再距离桃花镇十里远还有一个村落,因村子坐落形似一瓣桃花,也就称其桃花村。
“臭丫头,还不赶紧做你的活去!”像是生气似的叫骂声震得梁顶都颤上一颤,“还等着老娘亲手教你呢……长成这幅模样还想着到外面找婆家,真丢老娘的脸……”之后还伴随着一连串的刺人耳膜的咒骂,以至于刚携泥而来要入屋筑巢的春燕都被这骂声给吓飞去了别处。
被骂的人习惯性地把头低到了最下,披散的头发也垂掩着不知何种神情的脸,更不敢正视距自己几步外的妇女,匆匆地从那妇女面前绕过。
妇女站在门边,还不停的叉腰仰脖地高一声骂嚷,“想老娘年轻那会儿貌美如花,怎么就会生出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贱骨头呢……”又低一声地嘀咕着:“不过这聘礼的钱应该等那个死鬼回来再商量一下,不然老娘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可不能这么便宜的就送出去。”
原来这妇女乃是村中出名的泼妇吴氏,性情泼辣,人皆作“河东狮”,不论大事小事,只要关乎自家利益便常以那巧舌来搬弄是非,使得邻街避而远之。
再过些天是她的女儿与村头刘氏的孩子的婚约之日,这桩婚事是经村中的媒婆引介的。
据说这刘氏之子已三十出头,整日游手好闲,早年又染上酒色,昏昏度日,若非祖上留下不少积蓄,一家早就流落街头,自然没有哪户人家看的上这种荒淫无度、烂泥腐木之徒。
其父母恨铁不成钢,思量着他成家立业后能戒了那些酒色恶习,于是就寻上了这吴氏之女。
恰这吴氏家里有两个女儿,虽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大女儿迟迟未嫁,小女儿在上个月已和村西一户人家定了婚约。
而这大女儿小时生得水灵,颇得吴氏疼爱,想着长大出嫁后可以收不少礼金,不料之后竟越长越偏,让她一度怀疑是否被人偷偷换了去,又觉得是她家男人与别的女子通奸,生出来的杂种,渐渐地就对这大女儿愈发不好,粗脏累重的活儿皆丢到她身上。
吴氏虽然允予那村西家的婚事,但她一心却在意聘礼上面,幸好小女儿尚未出嫁,这刘氏又寻上门来,琢磨着就让两家挣来夺去,哪家出的聘礼钱多就嫁给哪家,随时准备变卦。
至于大女儿,全村上下都知她生得丑陋,就算是送给人家都不一定要,每想至此,吴氏就恨恨不甘,时常恶言泼语的痛骂,白白养了她这么多年,到头来不仅丢她的脸,还捞不到什么好处。
桃花镇上小贩卖力的吆喝、商铺里挂满的胭脂首饰、茶楼中卖着关子的说书人,酒楼中的豪言壮词,赌馆中的歇斯底里,处处洋溢着热闹,尽管没有洛阳那般紫陌红尘,却也是几番风流。
一团白雾冉冉地升腾,露出了一张粉嫩精致的小脸,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转头说道:“哥,这笼包子好香呀。”
“老板,来三个包子。”
“这盒水粉好香呀,还有这个,这个镯子好漂亮呀……哇,还有我最爱吃的桂花糕……”
“小妹,不要走远了,师父还在前面等我们。”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那女的豆蔻花龄,男的舞象之年,肩并肩地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要数这桃花山的景色,莫过于山头西侧的一处石桥,桥下溪水涓涓,桥上行人来往,都是一群红男绿女在赏花游玩。
忽闻一人吟娥道:“一帘旧事任风吹,残烛还照忽影垂。梦入桥头蓑衣绿,往事如烟不可追。”那声音低沉,却声声入情,含不尽之意于言外之音。
那人踱步桥上,徘徊不前,吟毕伫立良久,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视。
那人在桥上站立好久,一直在发怔,对于旁人的闲言碎语毫不在意,只看着桃花开满,眼中异色迸出,很快又黯淡无光。
最后那人履足蹒跚地离开这里,消失在桃花源林之中。
桥上的男男女女也没过多在意,兀自有说有笑。
这时又有三人行来,他们仿佛没有赏景之欲,过了桥去对面的桃林,也匿影其中。
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赏景之人愈多起来,他们只是游玩在桃花山外侧,谁也没有深入山上的意思。
等氤氲的山岚逐渐被熙阳拂散,一间草庵影影绰绰的出现在山中的深处。
“老先生,我们并无意冒犯,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草庵之外的院落之中站有四人,一个中年男人对着一个老者微微拱手。
那老者背对着他们,也不说话,径直入庵中。
“师父,要不我再去问问?”中年男人左侧的青年说道,就要提步,中年男人伸手拦住了他。
在中年男人右边则是一个少女,看去,两人正是原先镇上那对男女。
中年男人思索一会儿,也跟进去。
那老者纵他们三人进来,犹不说话,坐在一张椅子上,蓬头垢面,披头散发,不修边幅,与街头化子并无二致。
“咦!这里居然有一个簪子!”那少女惊诧一声,整个庵内破旧不堪,以至于这簪子成了最夺目的东西。
那少女小跑过去把那簪子拿在手心,眼里充满喜悦,仿佛是自己的一样。
那老者突然呵斥一声:“不许动它!”俨然立起,目迸精光。中年男人上前一步。
那少女被他吓了个激灵,立马放了回去,躲到青年身后,嘟着小嘴埋怨道:“不动就不动,这么凶作甚么。”
谁知那老者又坐了下去,摆手道:“你要是喜欢,那就拿得去罢。”就像送出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东西,语气竟也柔和不少,或者说是失落之感徒增了。
那少女在青年耳边嘀咕道:“哥,这人好怪,刚才还叫我别动,现在又说送给我,我才不要呢。”嘴上虽如此说,一双水灵灵地眼却对那簪子恋恋不舍,心想他既然开口,于是走一步看那老者一眼,就这样一走一看,伸手又把那簪子握在手里,如获至宝一样高兴。
老者抬起头,看着少女得到簪子如此开心,恍惚失了神。
那少女见他盯着自己,赶忙又跑回青年身后,生怕他反悔,于是对着他道:“你自己亲口说送我的,可别后悔。”
那老者痴痴道:“后悔?我才不会后悔呢!”
中年男人离他不过丈远,恰老者抬起来头,他眯着眼仔细打量,仿佛在辨认谁似的。
半晌后,他略加失声道:“你……你是……”
桃花林中,那少女拿着那个簪子蹦蹦跳跳,无限欣喜,转身对那青年道:“哥,你给我戴上罢。”
那青年微笑点头,他便是剑宗张五侠,张承松,那少女正是他的妹妹,叫作张淑沅。
张淑沅笑脸盈盈地站在张承松跟前,婷婷玉立,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惹人喜爱。
张承松替她戴好后,连连点头赞许,说笑道:“淑沅,再过几年你便可以找媒人说嫁了。”
张淑沅小嘴一撇,哼道:“我才不要嫁人呢。”小鸟依人的挨在张承松身上:“我要一辈子陪在哥哥身边。”
张承松打趣道:“就不知道以后你看见哪个俊郎儿会不会失了魂,忘了哥哥,到时再跟着他偷偷跑了,还得哥哥四处找你呢。”说完哈哈一笑。
张淑沅被他取笑,扭头就要走:“不理哥哥了,哥哥都不信我。”
张承松虽然知道她不是真生气,但还是拉住了她的手,说道:“好好好,哥哥信你,哥哥信你。”
张淑沅粲然一笑,说道:“再说了,天底下又有那些人比得上哥哥俊俏,哥哥书剑具通,待人真诚,就怕以后哥哥也被哪个好女子给勾引了去,不要我这个妹妹了。”
张承松脸色一正,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道:“淑沅,你放心,哥哥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张淑沅笑靥如花,握住哥哥的手,两人漫步而行。
张淑沅喜好唱歌,正春风骀荡,触景生情,蓦然想起一首《菩萨蛮》,于是放声轻唱道:“芳节玉隐轻纱帐,懒梳云髻眉儿淡。檐语何相催?应归人未归。”
“满帘春色映,何与青楼事。苦恨送秋娘,不知明日同?”
张承松喜欢妹妹一辈子都高高兴兴的,并不想她唱这些满是惆怅之意的词,但她都是在师父的书房里翻出来的,师父对她视如己出,见她喜欢这些诗词,不仅不反对,还非常乐意的教她其中的韵意,以及诵读歌唱。
原来李峋山会教张淑沅这些诗词,都是因为张淑沅从小就多愁善感,她虽然不谙世事,但却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李峋山不仅对她视如己出,更视她为难得的知己。
张淑沅歌声甫歇,又听得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从前方悠悠送来。
只听唱得是:“轻舟柳下,心上飞来秋雁,离人愁多。苦捱夕阳人已瘦,梦断中洲如旧。万里孤魂,天山花瘗,辜负云泉约。娥眉难画,待江南倦客老。”
“盼来菡萏白头,看千山暮雪,问君何方?凤萧情深情暗许,守得寂寞春闺。烂漫芳心,那年分袂,落魄天涯人。红颜薄命,为谁相思憔悴?”
最后一句落毕,张淑沅拍手叫好,说道:“真好听,前面的那位姊姊,你这首《念奴娇》讲的是什么,能不能给我说说?”
歌声发自前面的花圃之中,一道倩影俏立在一颗桃树下,娉婷袅娜。
那女子听到有人叫她,忙躲到桃树后面,害羞道:“你们……你们别过来……”
张淑沅正想跑过去,又停下了,说道:“姊姊,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觉得你唱得真好听,所以想见见你。”
那个女子躲在树后,偷偷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长得丑,怕吓着你们。”
张淑沅不以为意,说道:“姊姊,我们真不是坏人,你声音那么好听,一定是一个大美人。”刚走前几步,那个女子着急道:“别……你别过来……”
张淑沅道:“姊姊,我不过来就是了,那你出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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