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江湖上的大小门派各持一据,褒贬不一,对西山剑宗也是沸沸扬扬,再有天下五绝之一的西圣丘真阳和少数武林耆宿作证,最后各个门派的掌门人也不得不信。
其中以华山、崆峒、峨眉三大门派作证,少林和恒山两派保持中立不倚的态度,西山剑宗就此沦为江湖笑柄,更有生事之徒四处流言蜚语,说剑宗李宗主与冥教教主夫人暗有私情,是以感情用事,放过了她。
这也难怪,李峋山年逾半百,却始终没有妻儿,便是华山、崆峒、峨眉三位掌门人都已有妻子,膝下三两子女,享受的天伦之乐叫人羡煞。
这两年来,西山剑宗成了集矢之的,李峋山更是受尽了江湖上的百般责难,却也只能默默地负诟忍尤,加上大弟子宋万乘音信杳无,生死未知,整个人也是老了好多岁,黑发屡移,白发徒增。
在前些日子,忽然有一个江湖朋友飞鸽传书给他,说南帝温非寒隐居在洛阳的桃花山,李峋山对此将信将疑,可好歹也是一丝机会,带上了五徒儿和张淑沅马不停蹄地赶往洛阳。
可惜温非寒和李峋山都不知这两年间双方历经了什么,不然非得吟上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原来当年温非寒救走冥教教主夫人后,对她一见钟情,不惜耗费十几年内力救治她,更为她在中原各处奔波,为她访遍天下名医,寻遍了奇珍异草,这才能把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出来,达到了起死回生之效,勉强的救活了她。
只因温非寒少时苦修武功,深居大海之南,极少涉足中原,对于“情”之一字似懂非懂,十八年前的第二次华山论剑仅二十八岁的他就打败了当时天下五绝之一的南帝刘道师,被五绝之首的中神通封为南帝,于此名声大噪,他却见首不见尾,自从离开华山,谁也没再见过他。
直到两年前在卧龙山上,李峋山和陆之庄也才是第二次见过他。
温非寒因她动情,救走她后,就隐居在这桃花山上,无人知晓,她也静静地在这里养伤,温非寒对她是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事事都顺从她,她开始只道他是六派之人,对他多有戒心,可日久见真情,两人相知相识,亲密无间,宛若知音,这层防备她也彻底放下,与温非寒闲居在这桃花上。
每逢景色宜人,温非寒就要背着她在桃花山上游山玩水,有时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雨,两人就躲在山头西侧的石桥下,数着雨中的愁,温非寒曾对她说过,只要她愿意,哪怕是背着她漫步走上百遍千遍桃花山,走上一辈子,他也不会感到疲惫。
在桃花山养伤,日子过得飞快,荏苒三个月就从指间溜走,她也已经痊愈,一心也只想离开这里。
温非寒知道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挽留她时,大悲大彻地放了她走。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相思成疾,难耐相思之苦,三个月来漫无目的地寻找,却落得个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恰好这时江湖掀起了一阵风波,便是陆之庄挑起的事端,江湖上传言道:剑宗宗主与冥教教主夫人暗有奸情,感情用事,放走了冥教教主夫人。
温非寒逢人就问事情缘由,越问他越是震惊,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自己救走的那个女子。
当清楚她的身份便是冥教教主夫人后,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可有西圣和武林耆宿作证,此事还能有假?
温非寒这才明白她一直在骗自己,那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她,亲口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对自己动过情,还是说一切都是在骗他,那些好听的话都是为了她自己能活下去所编造出来的假话,她是不是故意和自己亲近,只是为了自己能痊愈后回到冥教而已。
温非寒四处打听冥教的下落,历经一年多才在西域的某一处荒山找到冥教总坛,他以一己之力攻上冥教总坛,直破冥教五大总舵,有万夫莫敌之勇,连冥教中让人谈之色变的黑白双煞也败在他的手上,却被冥教的护坛使者给各自打中一掌,身受重伤,差点丧命。
冥教五大总舵因为都在卧龙山下埋伏,全力的阻挡六派上山,已经元气大伤,各舵之下的坛主、堂主、香主寥寥无几,精英具是战死,所剩下的都是孤雏腐鼠,所以能被温非寒单刀直入,轻松破开,温非寒鏖战黑白双煞,当初为她耗尽十几年功力,能以一敌二的击败黑白双煞实属不易,最后面对左右护法只能生死由命了。
当看到她满脸温柔地挽着旁边一个陌生男人的手从殿内缓缓走出时,温非寒只感到人生如戏,被人无情戏弄,立时癫狂地叫道:“可芳,可芳,你骗我,你骗我,骗得我好苦啊!”
孟可芳眉头一蹙,斥道:“哪里来的狂浪之徒,竟然直呼人家闺名。”
温非寒顿感青天霹雳,喃喃道:“可芳,你骗我就好了,为什么还不认我。”仰天大叫道:“老天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啊!你骗我就好了,怎么还不认我……不认我!”悲声响彻云间,凄入肝脾。
那个陌生男人道:“芳妹,你识得他?”
孟可芳打量半晌,说道:“正想和天哥说起,他便是救我的那人,只不过他一直对我存有情意,却是他一厢情愿罢了,我曾以死相逼,他才没有得逞。天哥,你就念在他曾救过芳妹的情面上,这次就绕过他罢,把他扔下山就行了。”
那个陌生男人微微点头,摆一摆手,左右护法就闪身上前,把半死不活的温非寒给扔出了冥教总坛,孟可芳则依旧挽住那个陌生男人的手,消失在大殿门口,从始至终也没多看他一眼。
温非寒在冥教的总坛山下坐了十余天,才失魂落魄地离开,回到了洛阳的桃花山,更此消声匿迹,江湖之上再无南帝。
温非寒在那段最悲伤的日子里仿佛没有活下去的念头,感到世间的一切都是骗局,他经常自言自语道:“后悔?我才不会后悔呢!”每每想要自行了断,不再被这些感情所折磨,可回想到曾经与孟可芳的那段无忧忧虑的时光,却又是傻傻地向往,山头西侧的那座桥,他是走了一遍又一遍,那些美好的回忆,还是忘不了。
李峋山向温非寒追问了许多事情,最多的还是关于孟可芳的去向,但温非寒就像是枯木老人,坐在椅中一动也不动。
最后李峋山才确定,天下五绝之一的南帝温非寒,成了疯子!
只听得温非寒的嘴里颠颠痴痴地念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对于李峋山所问的事情,他都是答非所问。
李峋山不想就此罢休,不然他西山剑宗该怎么向武林豪杰和各大门派交代,说道:“温南帝……”话还没说完。
忽然听得外面一道雄浑的声音:“冥教五大总舵舵主特来拜见南帝!”
李峋山霍地站起,暗道不妙。
外面的声音歇毕,门口缓缓走进五个人,为首的是冥教五大总舵之一的烛龙总舵主,其次是赤鬼、白鹤、银蛇、烈云四大总舵的舵主。
李峋山遭此突变,全然无计,只能静观其变。
烛龙总舵主叶震翁抱拳道:“温南帝,别来无恙。”他身修八尺,高大魁梧,一下子就挡住了大门,整个庵内都显得昏暗起来。
温非寒兀自坐在椅中,不动声色。
叶震翁看到李峋山时,又微微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当今中原六大门派之首的西山剑宗的宗主、李宗主罢,久仰大名!”
李峋山出于武林礼节,也抱拳回礼,却不说话。
叶震翁道:“李宗主,你六派与我冥教恩恩怨怨长达数十年,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冥教教徒遍布天下,各舵舵主在五湖四海中都有大帮小派,这场恩怨真不知何时才有一个了断啊。却也不急于这一时,李宗主,今日我五大舵主是为了温南帝而来的,还请你退避,免受池鱼之殃。”
李峋山冷哼一声,他的话再明显不过,冥教势力庞大,非他六派所能抗衡,今日他们五大舵主只是奔着温非寒来的,不屑以多欺少的对付他自己。
李峋山道:“温南帝是天下五绝之一,乃是十八年前我师父所封,你们冥教五大舵主大张旗鼓的来,不就是为了乘人之危,我身为一宗之主,岂能坐视不理。”他虽然不清楚这两年间温非寒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般疯癫的样子,但他的武功却大不如从前,显然是身受极重的内伤还没恢复。
赤鬼总舵主刘鼎阴阳怪气道:“李宗主,你不会还不知道罢,如今天下五绝已去其三,只剩下这南帝、西圣还在苟延残喘,只要将五绝一网打尽,我冥教统一武林,指日可待,你区区六大门派,不过是覆手可灭,不足一提。今日你既然要自寻死路,却怪不得我们了,谁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又对后面的温非寒道:“温南帝,别做死人了,今日你是插翅难飞。”
银蛇总舵主柳云欢娇滴滴地说道:“李宗主,我劝你还是赶紧下山去罢,我们烛龙总舵主言出必行,不必为了挽住你那点名门正派的颜面,在这里和我们消磨时间,我们可是很赶时间的。”只见她扭动着那水蛇腰儿,完全就是一个媚骨女子。
她的话针针见血,若非不深知李峋山的为人,还道李峋山是怕叶震翁出尔反尔,顾及自己的颜面才说出那番大义凛然的话来。实则非然,李峋山要从温非寒口中探出孟可芳的去向,这才能给武林豪杰和各大门派一个交代,断不能让五大舵主把温非寒给擒拿而去。
李峋山站立如松,神色不惊,心想:“这五大舵主一齐而来,肯定也是为了从温非寒口中得知其教主夫人,我已错过一次,这一次万万不能再错。”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冷冷说道:“不必多说,你们要带走温南帝,还得问过本宗主手中的剑。”
叶震翁道:“也罢,李宗主如此勉强,我们五大舵主也只好领教领教李宗主的高招了。”
一时之间这小小的庵庐之内杀气涌动,剑拔弩张。
“娥眉难画,待江南倦客老!”
与此同时,在庵庐之外的小小山坡上,还回荡着欢快的歌声。
蕙娘见天色不早,回去少不了妈妈的一顿臭骂和毒打,但今日所遇所识所交,却是这些年来最值得的一次。
张淑沅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蕙姊姊,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约定。”
蕙娘红着脸点头,还是偷偷地看了眼他,这才转身从近道下山。
张承松目及之处正是庵庐的方向,张淑沅见他若有所思,说道:“哥,你在看什么呢?”
张承松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心里一直在莫名的跳动。”
张淑沅笑道:“是不是终于对蕙姊姊动心了啊?”
张承松一脸郑重,无心再开玩笑,说道:“淑沅,我们得赶紧去看看师父那边怎么样了。”他分明的感到从庵庐那边传来了极深的内力气波,不像是师父的,说不定是那个南帝和师父交上了手。
他担忧师父,飞快朝庵庐奔去,张淑沅不是练武之人,被他远远地落在后面,她在后面叫道:“哥,你等等我。”
张承松道:“淑沅,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瞧瞧。”脚步并没有慢下,反而加快了许多。
张淑沅干脆不跑了,娇气喘喘道:“哼,就丢下了我。”
张承松转过山腰,突然三柄钢刀朝他招呼过来,他双掌倏出,一把震住三柄钢刀的刀面,内力翻涌,仅用掌力就震断了外面两把钢刀,还一把去势不减,直逼他的面门,他侧头躲过,双臂一合,犹如钳子一般,夹住那人手臂,用力一折,断了那人的臂骨。
“妹妹!”张承松马上反应过来,迅速给了另外两人一掌,忙按照原路追风逐电般返回。
赶到与妹妹分开的地方时,却不见妹妹的人影,只见那前面地上一滩毛骨悚然的殷红血迹,尚未凝固,他第一反应就是妹妹遇害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