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松知她喜欢无理取闹的性子,也不管谁对谁错,自己先认了不是,连连说道:“好好好,是我的错,你莫再哭了。”握住她的手,微微运起内力,助她疏通凝滞的血脉。
赵未晞的眼中萦绕泪水,盯着他道:“那你说说你自己错在哪儿了?”
张承松无奈道:“错在没及时出现在你身边,没及时帮你教训那些华山派的人。”
赵未晞不甘他如此敷衍自己,又问道:“你这不像认错的态度,还有呢?”
张承松也盯着她的眼睛,抽出一只手来,轻轻拭去她眼角剔透如莹的泪珠,认真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错,刚才没揍他也是我的错。”
赵未晞噗嗤一声,转泣为喜,笑嘻嘻道:“本来就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能受这么多苦么?”
张承松摇头叹息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你怎么又哭又笑的,也不害臊。”
赵未晞撅起小嘴,哼声道:“害臊也应该是你,一直握着人家姑娘的手,此等非礼之举,传到外面,你张五侠可得身败名裂啦。”
张承松自知口舌之争讲不过她,自己一旦撒手,她说不定又要闹出许多名堂,只好转移话题,说道:“那尸虫瘦骨香你究竟是如何得来的?可有解药么?”那只手替她拭完泪后,兀自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内力缓如溪水的送入她的体内。
赵未晞感到一股暖意在身上涌动,惬意十足,说道:“蛊毒之术我可不会,那些尸虫瘦骨香当然是别人送给我的。”
张承松道:“别人送给你的?”
赵未晞点头道:“几年前我辗转江湖,接近杭州,在那儿救过一人,她为了感恩就给了我这些尸虫瘦骨香,而她正是当年在杭州造起百条命案的罪魁祸首,当地官府通缉多年、追捕未果的那个苗族女子,我闻她自叙旧事,心生怜悯,便带她四处躲避官府,她时常想起被自己害死的无辜之人,深感自责,日夜忏悔,我与她相处两年,她总是怏怏不乐,最后愁苦积心,抑郁成疾而死。”
张承松感慨道:“她一生之不幸,遭遇之凄凉,尽归一时冲动之举,到头来害人终害己。”忙对赵未晞道:“你刚才说你是来给他们解毒的,这么说你身上是有尸虫瘦骨香的解药了?”
赵未晞道:“解药在我身上却也不在我身上,他们凶巴巴的,还打死了我的驴儿,我是不想再见他们,更不想救他们了。”
张承松不知她第一句话是何意思,说道:“赵姑娘,如果你身上有解药,可又不想见他们,不如把解药交给我,至于他们打死了你的驴儿,就由我来赔,你之前不是也说过活着须多行善事,多积阳德,救人救难,岂能枉造杀孽,这样不是前功尽弃了么?”那日在JDZ听她提起旧事,大为触动,以致铭记于心,久而难忘。
赵未晞低头思索,甚觉有理,说道:“你现在要解药我可没法,解药只在我心里,我总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你罢。”
张承松恍然一悟,说道:“那等会你就把所需的药材写下来,我好叫他们快些去准备。”
赵未晞忽然道:“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条件,你若是同意,我立马就去炼出解药,你要是不同意,咱们就不欢而散,各走各的。”
张承松怕她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于是道:“只要不违侠道,不悖谬常理,但教力所能及之事,无不遵从。”
赵未晞白了他一眼,心中窃喜,暗笑:“你也有怕我的时候。”面上故作不悦,说道:“按你这么说,你是怕我叫你一个誉满江湖的张五侠去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不成?我的要求可没这么严重,你只需伴我一段路程,事事依我即可。”
张承松犹豫未决,赵未晞心思跳脱,事事依她总觉得大有不妥之处,可若拒绝自己适才那番话又显得失信于人,须得策一个两权之法,说道:“赵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莫说一个要求,纵然是百个千个我也应当答应,只是我尚有要事缠身,无暇抽空四处跋涉。”
“而山鬼五枭雄与我是萍水偶逢,但五人具有侠者之心,绝不会轻易伤害无辜之人,只要你肯为他们解毒,双方摒弃前嫌,由他们一路伴随,定能护你无恙。”
赵未晞娇脸一沉,怒道:“我是相信你才叫你随我同去,你却叫那五个蛮夫来,只怕他们瞧在你的面子上,路上倒是不会对我动手,可是一旦抓到了那东西,说不定就会心生贪念,暗生叵测之心,把我乱刀砍死,抛尸山野。”
张承松疑惑道:“你要抓什么东西?”
赵未晞耐心消磨,怒气更增,说道:“我要抓什么东西,你管的着么?既然你不同意,我们就分道扬镳,各行各事。”手上要挣脱张承松,脚下也要站起,可被他的内力吸引,这么一扯一牵之下,加上腿上血脉尚未疏通,身下一软,不自主地倒向张承松的怀中。
两人四目相对,赵未晞毕竟是少女心怀,迅速低下了羞涩的脸,两朵红霞飞上了她的双颊,怒气早已烟消云散。
张承松心神倏恍,慌张地避开目光,暗暗叫苦:“惭愧,惭愧!我已和如师师妹许下终身,怎可这般胡思乱想,况且赵姑娘心有所属,深情重义,我岂能有任何荒谬之念。”忙敛神缰意,坐怀不乱。
蓦然一个人破门而入,一面叫道:“张五哥,小心……小心掌上有毒。”阿素脸色一变,顿在原地,望着两人相拥,眸色瞬间黯然。
赵未晞低声道:“你放开我。”
张承松内力缓缓敛收,问向阿素道:“阿素姑娘,你的伤好些了么?”
阿素轻轻“嗯”了一声,偷偷地看了一眼赵未晞,忙道:“张五哥,你身上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张承松摇头道:“尚且没有,你说掌上有毒,我先前已经猜到,但是已过这么久,身上并没有中毒之象,可是怪异了。”
阿素道:“那个七毒是冥教中大有来头的人物,他之所以称作七毒,是因为他炼制了七中除他之外,无人能解的剧毒,他还有一门诡异的邪功,叫作万化神掌,发掌之人通常以内劲将毒物传入人体,中掌者或当即立毙,或哀嚎数月而死。”
张承松沉思道:“我并没有立时毒发身亡,看来那个七毒是想我在数月毒痛折磨之中死去。”
赵未晞看着阿素道:“你说他中了毒,我可不觉得。”
阿素走近张承松跟前,悄悄道:“张五哥,你先随我出去一下。”也顾不得张承松回应,伸手就要拉着他出去。
赵未晞叫道:“姓张的,你要是同她出去,往后我们就势不两立,你也休想再救山鬼五枭雄。”一对杏眼瞪住张承松,娇脸上怒气更盛。
张承松见她莫名其妙地生气,又关乎山鬼五枭雄的性命,说道:“阿素姑娘,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罢,赵姑娘也不是外人,况且她还精通医术,我先前连遭中毒,幸得她救了我。”
阿素突然抓紧了他的手,满面忧愁,说道:“张五哥,我家小姐此番凶多吉少,那个赤鬼分舵的林堂主又觊觎我家小姐多年,他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我家小姐,我好怕……怕小姐像我一样……”已是说不下去,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泪,楚楚可怜的模样颇得人怜爱。
张承松见她哭得伤心,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柔声道:“我四哥已经去找你家小姐了,相信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赵未晞撇嘴道:“人家都哭成这样了,还不快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心疼一番,展现你侠骨柔情的一面。”
阿素却松开了手,自行抹干泪水,低头沉默。
张承松回到赵未晞身前,伸手去扶她起身。
赵未晞柳眉倒竖,甩开了他,嗔道:“脏死啦,碰了别人又来沾惹我。”
阿素唇齿抿咬,内心难胜痛苦,掩面泫泪,泣声奔去,心中无限伤感:“张五哥,我是不干净了,只有下辈子再来报答你的恩情了。”
张承松举步欲追,赵未晞在后头冷冷道:“你可以去找她,但以后休想再叫我理你。”
张承松皱眉问道:“她又哪里得罪了你,你非要这样说她?”
赵未晞哼声道:“她倒是没有得罪我,我就是看不惯你处处向着别人。”
张承松道:“你简直是在蛮不讲理。”
郭义深忽然从外面进来,形色紧张,说道:“张五侠,我三弟四弟刚才突然昏厥,面唇发绿,身体抽搐,只怕……只怕已经毒入膏肓,命在须臾,恳求……恳求张五侠救我等性命!”
张承松望向赵未晞,急道:“赵姑娘,人命关天,快些配药罢。”
赵未晞毫不在意,说道:“我凭什么救他们,他们求的是你,又不是我。”
张承松道:“你要怎样才肯救他们?”
赵未晞慢悠悠道:“那就看你答不答应我的条件了?”
张承松不假思索,道:“我答应你!”
赵未晞梨涡浅现,笑道:“成交!”
郭义深命人取来纸笔,由赵未晞写下解毒药物,又命人急速下山购取,来回不过三个时辰,等药物购齐,赵未晞亲手配药煎制,天色迫黑,等五人解毒后,大举办宴,邀请张承松和赵未晞时,已不见他们人影,竟是不辞而别。
原来赵未晞趁山鬼五枭雄服药之际,带着张承松离开此处,一路下山,时当晚夜,山路阒寂,两人漫步而行。
张承松心系阿素,一路上沉默不语。
赵未晞打破静谧,说道:“明天我们去一趟汴京。”
张承松心喜:“梅花庄在汴京郊外,我只需陪赵姑娘去了汴京,便可顺路去梅花庄,真是好极了。”他知道赵未晞是汴京人,忽然想到JDZ那张纸上留的话,问道:“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赵未晞淡淡道:“不见好转。”
张承松道:“连你也没办法么?”
赵未晞怅然道:“办法自然有,只是我们能不能遇见它就全靠运气了。”
张承松不知那个它指的是什么,但闻赵未晞说话之中愁意甚浓,问了也未必会答,索性无言。
两人顺着山路换了官道,其时月色昏暗,赵未晞困意袭身,要让张承松背行。
忽然听得后方传来隐隐的马蹄声,向这里逐渐趋近,两人闪身躲到道旁灌木丛,张承松不明情况,静静等待,许久过后,只见两点火光从十丈远的方向闯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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