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那老头道:“你们别来找我的晦气了,咱们都好不到哪里去,你们生下的几个儿子女儿不都死翘翘的,到头来咱们四个还是要凑在一起。”
华山派有人不耐烦道:“你们四个贼老头要东牵西扯到什么时候,这里不是你们闲言碎语的地方,快快滚去一边。”
旮旯里的老头目光凌厉,盯住说话的那人,阴冷入骨地声音道:“前辈说话,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插什么嘴。”两指捏住一粒花生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掷出去,这方空气啪的一声响,另一方应声倒地。
说话的那个华山派弟子便即身死,咽喉之上出现一个颗粒状的血孔,神情兀自嚣张,死前竟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出了人命,围观的百姓顿时吓得四散奔逃。
张承松震惊不已:“好厉害的指劲,这便是弹指神通么?”李如诗面色微白,靠紧了他身上。
华山派余人怒目圆瞪,却不敢再生造次。
陆景言骇然失色,心知自己是碰上了高人,于是恭敬道:“今日得见阁下神通,无不佩服,在下武功低微,自愧不如,难入阁下法眼,师弟多有冲撞冒犯之处,也是死有余辜,烦请阁下通告名号,日后再来请家师讨教。”
只听得几个老头依次从旮旯里、门口边,楼道中,楼层上回应:“听好了,你爷爷们便是江湖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号作‘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抄不爆’的铜豆帮。”
蒸不烂扔起一粒花生米,仰头掉入嘴里,慢慢咀嚼道:“爷爷早就想会会陆之庄那条老狐狸了,成天听你华山派剑法厉害,今日一见,倒也不过尔尔。”
陆景言拱手道:“师弟们学艺不精,在下未得家师真传,自然无法与阁下比拟,告退了。”转身要去,抄不爆唤道:“慢着,回来。”
陆景言回头道:“阁下还有什么请示?”猜测不断:“他难不成想杀光我们,若是如此,对方武艺高强,这该如何是好。”额头直冒冷汗。
抄不爆道:“咱们不爱多管闲事,就一口癖好,喜欢看戏,看戏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说上两句。你们不能走,继续继续,好不容易才有场好戏看。”对着张承松和陆景言点头一笑,前者颇为赞许,后者不大认可。
煮不熟醉醺醺道:“老四,这场戏已无看头,双方悬殊之大,何必浪费时间于此。”
陆景言心神松弛,看着张承松,暗道:“今日只有自认倒霉,在他手上也讨不上便宜,还是先撤为妙。”
他身旁一个师弟道:“只要你们不插手,陆师哥未必不及他张长青。”
陆景言暗骂:“蠢东西,尽给我惹事情。”
捶不匾拍手道:“好!老头儿不插手,知难而退不是好郎儿,且瞧瞧你们是如何争夺这位小姑娘的。”
赵未晞呸了一声,鄙夷说道:“就他也配!”
陆景言恨恨不已,拔剑便道:“张长青,你是护定这妖女了?”
张承松细细思索:“他们已死一人,我再出手定伤和气,碍于两派情面,可不能撕破脸皮,我姑且退让一步。”微微一拱,说道:“赵姑娘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护她周全,至于她毒害三名华山派弟子一事是否属实,尚不可知,待诸事了却之后,我会亲自带赵姑娘上华山,申回一个公正之道。”
陆景言道:“你偷偷把她放跑了呢?天下之大,我又该如何去找?”
张承松道:“张某不佞,所说之话绝不食言。”
陆景言道:“如果你未能带她上华山,便是有违今日之言,张五侠也将名声扫地。”对方在给自己台阶下,他也不好得寸进尺,走前讲了一番不甘示弱的言词,这才领着余下师弟离去。
抄不爆可惜道:“无聊无聊,胆小胆小。”
煮不烂道:“好戏没了,各自退场,走罢。”四个老头分别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张承松见赵未晞余惊未定,又见那件脏了的外套,说道:“如诗师妹,咱们既然在汴京不期而遇,不上街逛逛倒是怪可惜了,听说当地的缝工手法极好,绸缎也柔,挑几件衣裳穿穿也是不虚此行了,你觉得怎么样?”
李如诗瞧了一眼闵水,只盼得她的同意,闵水笑道:“我还听说汴京的银匠是高手,张五侠可不能小气,给师妹拣几件首饰也是不能少了。”
李如诗欣喜道:“一切都听长青师兄的。”
张承松回头问道:“赵姑娘,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随我们一起出去?”
赵未晞道:“去!为什么不去?”大步迈出,径自而去。
张承松自湖北武汉赶至河南汴京,路上风尘仆仆,栉风沐雨,于身上束装倒不在乎,只是粗简布衫,却不失少年英俊之气。
四人入了店铺,张承松对鲜艳夺目的新衣并不感兴趣,还是赵未晞给他挑了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叫他先去试身。
闵水正帮李如诗挑选,赵未晞忽然走上来,手中拿着一件淡青的紫绡翠纹裙,说道:“好姊姊,我瞧这件挺适合你的,张五侠见了你穿定会喜欢的不得了。”牵着李如诗的手,带她去换上这件衣裳。
李如诗本有抵触之意,但她心思单纯,只听得张承松会喜欢,便随她去换上。
赵未晞抽出两人换衣的空隙,拿起李如诗同样款式的紫绡翠纹裙,跑到店家前道:“这些衣裳你还有多少存货,我全要了。”那店家有生意做,立即把存货全售给赵未晞。
等张承松与李如诗换上新衣,出现在闵水面前,宛然是一对檀郎谢女,男俊女貌,惹得进出的人们羡慕不已。
张承松发现店中不见赵未晞的身影,暗道:“赵姑娘又去哪了?”又想:“许是觉得没趣,回去了罢。”
闵水细细打量着两人,但见张承松身形欣长,金相玉质,李如诗绰约多姿,俏丽佳人,两人眉目传情,笑道:“男的貌比潘安,女的貌美如花,真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了。”
闵水道:“衣裳买好了,该去拣首饰啦。”
三人信步行街,打听到了东门有家匠铺十分有名,动身前往。
途经一处风流之地,香楼翠帘中隐隐传出许多不雅之声,令人浮想联翩,多数画窗半掩半开,时而一个女子倚窗而笑,对着下面的行人抛眉弄眼,卖弄姿色,时而一男一女在窗边肆无忌惮地狎侮戏弄。
三人脸上微微一红,不敢直视,只是无意间瞥见楼下在招揽狎妓的客人的一些女子,她们身上所着衣裳竟是同李如诗身上的紫绡翠纹裙一模一样,而楼上窗边那些女子亦是如此。
张承松分明感到李如诗受的莫大的委屈,见她默默掉下眼泪,正要出言安慰,一个男子从旁走来,伸手就要拉李如诗的手,一面说道:“小妹妹,跟着这种一身穷酸味的小白脸多没意思,随哥哥来,定能让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他见李如诗同青楼女子打扮一样,认为也是出来招揽生意,瞧他一副奸淫猥琐之貌,着实使人恶心作呕。
张承松拦住了他,冷冷道:“你弄错了!”
李如诗泣不成声,转身奔走。
闵水举步欲追,张承松已经抢先她一步,两人一下子窜入了涌如潮流的人群,他在后面呼喊,李如诗只是不理,兀自前奔。
李如诗越奔越慢,哭声渐歇,张承松足下奋发,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如诗,你……我……”话语竟是止住,不知如何劝慰,他飞快思索,猜测是赵未晞所为。
李如诗任由他拉着,不言不语,暗暗伤心。
张承松见她面上泪痕点点,神情楚楚可怜,对自己又是不理不睬,焦急万分,拥她入怀,柔声道:“如诗,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伸手轻轻地在她背上抚摸,平复她的心绪,接着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别再哭了。”
李如诗埋头在他胸口,细声说道:“你什么都没做,哪里是你的错,况且我也没再哭了。”话音刚落,环腰相抱,对于张承松焦急而不知所措的模样,轻声一笑。
张承松抱着自己心喜之人,闻着她身上的芳香,不由得心醉神迷,更觉得一切过失都是因为自己,说道:“我倘若不叫赵姑娘随来,也不会惹成你这样,怎能不是我的错。”
李如诗道:“就算你不叫她来,她也偷偷地跟着,倒地为的就是让我难堪。”
张承松道:“她一向这样,你别去在意。”
李如诗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怎能不在意,她是因为你才想让我难堪。”
张承松不解道:“因为我?”
李如诗哼了一声,轻轻退开他,背过身去,娇嗔道:“你还装糊涂,我看得出来,她……她是喜欢你的。”不禁黯然失色。
张承松不以为意地笑道:“是你想得太多啦,赵姑娘早就心有所属,怎能喜欢上我,再说了,我已和你许下终身,岂会去沾惹别人。”
李如诗睁大眼睛,问道:“她既然有喜欢的人,那为什么还要来……来找你呢?”
张承松道:“她的事情一时半会也难以不清楚,总之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华山派那方时常要取她性命,我自当护她周全。”
李如诗不愿多谈赵未晞之事,说道:“长青师兄,你人是极好的,我却是配不上你,我有时多疑,你可不要责怪我,我只是怕别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张承松胸中一热,大是感激,说道:“我怎么会怪你呢,只要咱们好好的,谁也分不开我们。”忽然咦了一声,指向前方,说道:“如诗你瞧,那里有个当铺是卖首饰的,可能不比东门的好,但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咱们过去看看罢。”
两人携手同行,走到铺子前,各式各样的珠宝玉簪琳琅满目,耀眼辉闪。
李如诗静静地扫视眼前的首饰,并不挑选,张承松道:“如诗,你挑选几样自己喜欢的罢。”
李如诗摇头道:“我不要自己挑,长青师兄,你来拣给我罢。”
张承松笑道:“我眼光不好,拣了你不喜欢的可别说难看。”
李如诗嫣然一笑,说道:“只要是你拣的我都喜欢。”
张承松一眼看中一对阴阳鱼块的玉佩,黑白两色搭配,如雪似墨,拿在手里温滑圆润,手感极佳,上面精致镌刻了数道花纹,说道:“就这对孪生玉如何?”
李如诗点头道:“好极了,那我就要这块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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