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松心想:“她心思单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事情,才问出这样的话,我自不必跟她较真。”对她说道:“我将来不娶她。”
两人交涉至深夜,那少女已替他抹好药膏,只差包扎,她曾多次见两位姊姊给受伤的动物医治,自己或多或少学到一些。
只是初次替人包扎,手法不知轻重,帮张承松上身裹好一圈圈纱布,在最后打结关头,手上力度忘了控制,伤口被纱布摩擦,痛感又是传遍全身。
那少女见大哥哥身上一颤,知道自己弄疼他了,歉仄道:“大哥哥,我手笨,弄疼你了。”
张承松刚才痛得快要窒息,为了不让她自责,回头一笑,说道:“没事。”急忙穿起衣物,这才松了口气,见她打了一个哈欠,想必睡意袭身,对她道:“小姑娘,你也困了,真是多谢你啦,快些回去睡觉罢。”
那少女揉了揉眼睛,说道:“那我睡去了。”
张承松想问她叫什么,话到嘴边,却没有叫住她,心想:“我在这里终究是要待上些日,她也困了,先且不打扰她,日后自有时间过问。”
这时心念一动,暗叫不好:“糟糕,我忘了提醒她,不要把今晚替我涂药的事情说出去了。”见她走出门外,已经离去,满是郁闷,躺在榻上久久难寐。
次日清晨,张承松醒来之际,桌上已放好早膳,用膳之后,他为了不落下武功,在溪边折下一根树枝。
由于左手恢复的不错,便用左手练剑,说来也怪,他习武至今,使剑素来是右手为善,左手不甚灵活,但如今左手使剑,一套剑招下来行云流水,并不拖沓阻顿,犹如与生俱来,天生就会一般。
张承松手中树枝微颤,从下缓缓挑起,向前平刺几下,均是朴素剑招,没有内力充斥,使出来颇为缓慢,他一身伤势,不宜使刚猛激烈的剑招。
这一天下来所练剑法具是重温临行前李峋山所授,秉持温故而知新的道理,有时一招一式反复练习,不倦不厌。
张承松练剑累了,卧在溪边歇息,麋鹿相伴,白兔相随,眼见日落西山,这一整天始终不见落霞与孤鹜二女,更别说再见上那少女了,心下又是疑惑,又是奇怪,却遵守她们的规矩,不乱意走动,待在屋外百米之内。
转眼天黑,又是到了换药之际,张承松一人独处,手上、臂上换药倒是不大困难,背脊终究是个难点,比起昨日,身上伤口恢复好了一点。
这晚他脱下上衣,解落纱布,只涂了自己能够着到的伤口,随即躺下就寐,睡至中夜,窗外忽然格格作响,旋即扑通一声,有人从窗口跃进屋来。
张承松睡得正香,全然不知。
那人不敢少动,轻轻唤了一声:“阿鹜,你睡了么?”
听无人回答,那人徘徊不前,又道:“阿鹜,我来瞧你了。”还是无人应答,他心中痒痒,按耐不住,只好走近桌前,先点亮灯盏。
这时瞧了个清楚,见一个陌生男人赤裸地睡在阿鹜的床上,心神剧震,无数个念头闪过心里,只道他已和阿鹜做出了哪种事情,恍若青天霹雳,心智大乱,大声质问道:“你……你是谁?怎么会睡在阿鹜床上?”
张承松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话,刚睁开眼,咽喉一紧,被人死死掐住。
那人逼问道:“快说!快说!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睡在阿鹜的床上?”
张承松初时惊醒过来,不明情况,想要答话,无奈对方死掐他的喉咙,半天喘不过气来,面上涨得酱紫。
那人抓起他就是挥了一拳,直直击中在张承松面上,张承松无力反抗,脸上被打出一片淤血,嘴角溢出鲜血,脑袋晃了一晃,只感到天旋地转,跌倒在地。
那人状若癫狂,失去理智,对张承松拳打脚踢,左手擒住张承松右臂的关节,右手扣住他的腕骨,全身奋力一起,只听得咔嚓一声,竟是折断了张承松右臂的骨头。
张承松右臂惨到折断,剧痛之下喷出一口血,身子摇摇欲坠,可是对方擒拿着他,又在他腹部连击数拳,砰砰作响,又是吐出几大口血。
屋中动静甚大,立即引来了途径而过的落霞与孤鹜二女。两人急忙奔进屋中,眼前一幕都傻了眼,孤鹜惊惶叫道:“阿良,快住手!”
段元良听得唤声,停下了对张承松的蹂躏,回头望来,见是孤鹜,神智逐渐恢复,说道:“阿鹜……”
落霞与孤鹜二女瞧见地上瘫软的张承松,浑身是血,不省人事,心里咯噔一下,均想:“可没被打死罢!”
孤鹜探了张承松脉象,甚是微弱,焦急万分地望着落霞。
落霞急忙掐了他的人中,给他提了一口气,孤鹜同时回头,对段元良叱道:“他又没招惹你,你打他作甚么,下手还如此的重!”
段元良支支吾吾道:“他……他……我……”见对方被自己打得半死不活,不知如何辩解,自己大怒之下,丧失理智,这才对张承松下以如此毒手。
二女左右搀扶张承松坐回床上,落霞瞧到他满身是伤,伤势着实不轻,秀眉一皱,责备道:“阿良,张相公有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对待人家!”
孤鹜扶张承松起来时,感到他的右臂软绵无力,始终下垂,知道其内骨头已断,想到张承松连遭受苦,全是因为她们,本就心存歉仄,此刻对方更是被阿良平白无端的一顿毒打、折断右臂,气急之下,嗔怒道:“你……你怎么还把张相公的手给打断了?”
段元良又是懊悔,又是气恼,只想:“阿鹜从来不会这样对我发火,她定是喜欢上这个人了。”
见二女一心袒护着张承松,对自己全是责备之言,哼了一声,说道:“你瞒着我和他做出了那种事情,还问我怎样,我没立时杀他,已是手下留情了。”
孤鹜见他顶撞自己,更是来气,说道:“我和张相公有做什么事情,你好是无理!”
段元良指着张承松,说道:“没做什么事情,那他干嘛脱光了衣服躺在你床上?”
孤鹜这才醒悟他指的那种事情是何意思,面上泛红,啐了一口,说道:“你胡说什么……”
段元良见她害羞的样子,美丽动人,心中一痛,想着她已和别的男人同床而睡,行过夫妻之事,自己将来娶她为妻的念头只如梦幻泡影,大声说道:“我胡说,那你这般关心他,把我当做了什么?”
孤鹜气急败坏,说道:“你非要这样说,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
段元良还要再说,落霞直接打断他,说道:“都别再吵了,鹜妹,你去寻个支板来,我要给张相公接骨。”
孤鹜道:“是了。”瞪了一眼段元良,出屋而去,回来携了块三寸长的木板,去皮崭新,是她从树枝上砍下来,再用剑削做而成。
落霞用手按在张承松背后的神道穴,缓缓输送内力,助他疗伤,说道:“张相公,我要给你接骨了,可能会很疼,你姑且忍受一下。”
张承松从昏迷中苏醒,耳听得孤鹜与人激烈的争吵,这才明白自己挨揍的因为竟是他睡在了孤鹜的床上,不免好笑又好气,却无心笑出来,因为他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灼烧般的剧痛。
落霞便欲给他接骨,孤鹜连忙道:“等等!”从桌上拿过一块桂花糕,递到张承松嘴边,说道:“我疼的时候最喜欢吃桂花糕,吃着就不疼了。”
张承松心想自己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岂能因断臂而哀声喊疼,况且接骨只是瞬息之事,内憋一口气,说道:“无妨,你接罢。”
孤鹜凑紧那块桂花糕在他嘴边,说道:“你先吃下去,真的挺有效。”
张承松无奈地咬了一口,咀嚼几下,落霞手中倏抖,清脆咔嚓一声,断骨已是轻易接上,张承松神情痛楚,紧抿嘴唇忍耐。
落霞扯下几条绸缎,用木板固定骨位,眼见张承松身上伤势加重,更是断了右臂,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想要他痊愈,多则上半年之久,少则两三个月,眉头紧锁,寻思:“较量之事不能延期,否则姥姥一定会不高兴的,这该如何是好?”
段元良摔门而出,恨恨不已,落霞忙对孤鹜道:“你快去追他,他现在被你气在头上,脑子一热,怕是做出什么事情来。”
孤鹜哼道:“我追他干嘛,就该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落霞催促道:“要是让姥姥撞见了他,非得宰了他不可,你快去瞧瞧。”
孤鹜心知此事不是闹着玩的,姥姥向来行事严厉,要是真如落霞所说,阿良只怕活不到明天早上,这才奔出屋外,追他而去。
落霞忽然问道:“你身上还有伤,怎么不提早跟我们说?”一面说,一面又替他再度敷药包扎。
张承松道:“我瞧你们忙碌的很,不想给你们多添麻烦。”他其时是觉得孤鹜与他终究有男女之别,为了不闹得窘迫,也就没有说出口。
落霞道:“那给我们小姐就是不添麻烦呢。”
张承松听得满头大汗,尴尬不已,说道:“昨晚只是意外,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寻到这边来。”
落霞瞧他窘迫的模样,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小姐可是金枝玉叶之身,昨晚亲手为相公敷药包扎,真是相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张承松暗暗叫苦:“这小姑娘真是什么都能说得出来。”点头道:“是了是了。”忙岔开话题,问道:“那位阿良是何许人也?”
落霞道:“怎么,平白无故地被他打了一顿,心里记上了仇,好下次见面再打回去呢?”
张承松苦笑道:“我何必记仇,他喜欢孤鹜姑娘,我又躺在她床上,见了我下手重些也是情有可原。”
落霞道:“阿良时常有闲就会来这里,顺便带上一些糕点,为的就是瞧上阿鹜一眼,鹜妹对他也很是喜欢,只是两人都不敢表露,至于他是谁,相公不知道也不打紧。”
张承松“嗯”了一声,披上衣物。
落霞道:“相公屡遭创伤,皆因我们而起,这次更是伤得不轻,我们心中好是过意不去。”
张承松道:“无碍!”
落霞道:“你嘴里不是无妨就是无碍,便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么?”
张承松苦笑道:“习武之人平时受些伤,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落霞忽然说道:“我家小姐天天念叨相公。”只说一句话,盯着张承松,想看他脸上有何变化。
张承松神色一愕,避开她的眼光,说道:“敢问贵小姐怎生称呼?”
落霞哑然失笑,说道:“那妮子还没告诉相公么?”
张承松道:“如有不便,是在下孟浪了。”
落霞见他说话有礼之至,微微一笑,字字清晰地说道:“我家小姐姓卢,有诗云:‘菡萏时九娇,盼来盛多少。鱼戏莲叶间,宛若水中仙’,故闺名‘九娇’二字!”
张承松心中默念几遍,便觉这名字很是悦耳好听,想着下次再见,能与她多说上一些话。
落霞道:“夜色已深,便不打扰相公歇息了。”轻声掩门,款步而去。
转眼在芙蓉谷已是第三日,张承松除了打坐养伤,便会在溪边折枝练剑。
这日清晨,他双目皆闭,听风辨位,忽觉几缕微风吹动鬓发,手中以树枝为剑,脚下缓行,手中慢送,出剑缓而不快,挑中一片树叶。
这正是当初李峋山在梅岭竹林之中所参悟出来的《锦鳞神剑》,秉持着随机应变的招式变化,既可以以快打慢,亦能以慢打快,讲究缓急相济,剑招之上更是着重于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威力要领。
刚才张承松出剑如清风拂动,纯粹是以手上劲力击发,毫无内力萦绕,是以这一剑挺出并没有刺穿树叶,只是擦边而过。
张承松这一剑使完,边走边挥,心想:“《锦鳞神剑》的入门招式‘捕风捉影’我已练得差不多了,后面的‘横扫千军’也日趋精进,另外几招要领我已具通,只待勤加苦练,便可不负恩师所望。”
接下来便是沉浸于练剑当中,于周遭之物之事视若虚无,使出数百余招,愈发尽兴,喘气如牛,当真是畅快淋漓。
落霞端着早膳,从远处走来,遥望张承松在溪边练剑,左手使剑兀自得心应手,不由得微微诧异,又见他身形闪动,出剑忽快忽慢,舒缓之中不减凌厉,门户更是毫无漏洞,旁人想要取胜更是无从下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