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不烂见她们婆孙二人不愿分舍,催促道:“好啦!休要东牵西扯来拖延时间,你孙女要真有什么闪失,老头儿便亲自献上头颅,你随意糟蹋亦可,拿来当作夜壶,也是不成问题。”
卢小艳见他始终不信孙女是有不足之症,又道:“我孙女确实有一种怪症,十几年来倍受折磨,皆因曹剑川所赐,不然老婆子为何无故发下毒誓,今生不再要与曹剑川相见,来世也断绝与他的千丝万缕之情,而且你可知道曹剑川明明退隐江湖,本该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为什么还年年都敞开大门,迎接各路来宾?”
蒸不烂对此事更为好奇,心想:“曹剑川每年都有亲朋好友向他赠送奇珍异草,而他则把自己毕生的剑术镌刻在十余间石壁上,供各路武林人士参阅修习,显然双方是达成了某种约定。”
蒸不烂联想卢小艳说她孙女患有怪症,似乎还十分严重,说道:“难不成曹剑川收集那些奇珍异草,是为了给你孙女治病?”
卢小艳道:“看来你还是知道些的,你说的不错,我孙女打小身体虚弱,怪症缠身,需要常年服用补气养血的药物方能活命,而她父母因为在外寻医问药,双双横遭劫难”
“曹剑川因为人老年迈,不宜于外出跋山涉水,于是广撒贴告,号召各路人士,帮忙寻找补气补血的药物,而他就用自己的剑术上的造诣作为报答,所以每年才引诱各方人士拜访梅花庄。”
蒸不烂曾目睹过陆续拜访梅花庄的宾客,或多或少有些听闻,知道此事不假,问道:“既然你已发下毒誓,今生不再见曹剑川,那为何还要在梅花庄办亲事。”
卢小艳道:“我算了时日,曹剑川的那些宾客正当在石壁中参悟剑法,没待上十天半个月是不会离去。我之所以要在梅花庄办亲事,就是存心要让他在各路武林人士面前丢失颜面,教他跪下来求我一番。”
蒸不烂道:“一旦曹剑川真的跪下来求你,你是不是就立马翻面,不和我们老四拜堂啦?”
卢小艳道:“老婆子说一不二,无论曹剑川跪不跪,我必要当着曹剑川的面和那歪瓜裂枣拜一次堂,这也非惊天动地的大事,好甚么好欺骗你的。”
蒸不烂念及之前卢小艳的不屈之心,始终不会相信,说道:“哼!你们毕竟是夫妻,几十年的感情,怎么说破就破,倘若你上了梅花庄,将今日之事告诉了曹剑川,老头们就算有天大能耐,也不能对你怎么样。”
卢小艳道:“老婆子也不欺瞒你们,如今的曹剑川已非当初的曹剑川,我孙女初患怪症那年,体内有两股怪异的真气,在她十二正经脉中激涌相对,为此差些丧命,曹剑川不惜消耗半生功力,方才勉强压制住这两股真气。”
蒸不烂吃惊道:“你是说曹剑川的内功已不大不如从前?”
卢小艳道:“当然!”
蒸不烂怀着疑虑之情,忽然道:“你当真有这么憎恨他?”
卢小艳恶颜怒目,说道:“他差些害死我的乖孙女,我如何不恨,我恨不得将他扒皮抽骨!”转眼看向孙女,那凶神恶煞的表情立即变为满脸溺爱。
蒸不烂听她的语声中含着深刻的怨毒,不像说假,不由得有几分动容,其实他们此次前来,抄不爆是完全不知情,他之所以提前筹备喜礼,显然认定卢小艳创不出一门比他“乾坤定拿手”还要厉害的武学。
而蒸不烂三人盘算再过几天就是抄不爆六十六岁生辰,便想把卢小艳绑了回去,给他一份惊喜,故有现在发生的事情。
蒸不烂心中忖度:“卢小艳向来行事极端,要是强行带走她孙女,定会以性命相胁,就算她来了绿柳山庄,她孙女途中真有什么不测,非要和我们拼命不可。”前后思索,甚是觉得不甘心,要是答应卢小艳的条件,显得是他们示弱,不得不妥协一样。
卢小艳见他一副不大信任的样子,冷哼一声,说道:“你要是不答应也罢,老婆子也不会让你把我的乖孙女带走,我婆孙二人这便自尽,教你们得不偿失,无功而返。”
转头看着卢九娇,溺爱更甚,温柔道:“乖孙女,他们要是敢强逼我们婆孙去那贼窝狗洞,咱们就死给他们看,你怕不怕?”
卢九娇少不更事,但也知道人死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特别是今日误认为张承松死去,才初次体会到死别生离的悲凉之痛,转眼看向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张承松。
心想:“大哥哥要是活转不过来了,那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心下蓦地伤感,又觉得死后能一直陪着大哥哥,心情不再难过,对着卢小艳道:“奶奶,阿娇不怕!”
卢小艳笑道:“不愧是奶奶的乖孙女。”
蒸不烂见她说的如此决绝,唯恐她真的会带着孙女一起自尽,如果给老四得知是他们逼的卢小艳,实在不好向老四交代,赶忙道:“好!老头儿答应你这个要求,但你如何保证中途不会变卦。”
蒸不烂心想:“老四终生夙愿便是想和卢小艳拜一次天地,做一回夫妻,哪怕是有名无实也好,现下她自己倒是答应下来了,加上她所说之话颇有道理,并不参假,应当无须猜疑才是,况且曹剑川如今功力大减,就算真有变故,也绝非我兄弟四人之敌手,只是那周怀公和梁庆春难免有些棘手。”
卢小艳左手一起,撕开一张人皮面具,说道:“老婆子为了让那歪瓜裂枣死心,在几十年前就带上了这人皮面具,希望他看见我这副模样便能另寻妻偶。如今我摘下这张人皮面具,自然打算好了与他拜堂一事,你们既然如此生疑,明日咱们就上梅花庄,省得你们夜长梦多,你们也回去告诉那歪瓜裂枣,快些筹备好结亲的喜礼。”
蒸不烂三人愣愣地看着卢小艳,只见她面色肌肤仍显光滑,眼珠晖亮,眼角微乏皱纹,不禁让人生出一股美人迟暮之感,他们少年之时目睹过卢小艳的容颜,也曾为之倾倒,但绝不如抄不爆那样痴迷一辈子。
卢九娇也看得呆了,她出生至今从没见过奶奶的真容,却不知奶奶一直都是带了一张人皮面具。
蒸不烂心想:“老四现在应该已经筹备好了喜礼,加上他的六十六岁生辰也快到了,明日拜堂也可来冲冲喜。”对着卢小艳道:“好!明日咱们梅花庄见,希望你莫要食言!”话落,三人转身远去。
卢小艳吃了一记“大慈裂碑掌”,索性伤得不是很重,见三人确实走远,回身看着张承松,渐渐陷入沉思。
卢九娇对于两人交涉似懂非懂,听到明日就要上梅花庄,想着能和爷爷见面,不禁欢喜。
这时撒开奶奶的怀抱,奔到张承松身边,见他始终没有苏醒,神情不属,转而焦急,望着奶奶,盼奶奶出手救醒大哥哥。
当晚张承松得到卢小艳的内外兼疗的帮助,伤势恢复大半,尚且昏迷不醒,还要卧床休息,不宜走动。
卢九娇本想陪在张承松身边,却被奶奶喊走,说是要跟她交代一些事情。
卢小艳吩咐了落霞与孤鹜二女轮流守着张承松,怕他睡到中夜,身有不适,那样也好及时调理。
落霞因为中的那粒铁菩提力劲出奇,穴道虽解,身体一直处于乏困酸累,须得好生养着,但她本意是想留下来,叫孤鹜去睡。
可是孤鹜担心她的身体,几经劝说她回房歇息,落霞不好厚着脸皮待下,只好郁郁不欢的离开。
夜色渐深,孤鹜坐在圆桌旁,双手托腮,盯着黄闪闪的烛光发愣,她心里正挂念着一个人,那人便是前不久被她气走的段元良。
孤鹜思来想去,觉得那晚自己说的话过于偏激,阿良毕竟也是一时误会,出手打伤张相公,那他心里肯定是十分在意自己,懊悔的同时,也有些许的欣喜,又想:“那晚我冲他喊以后都别再来找我了,他会不会真得往心里去,今后再不来见我呢?”念及至此,不免发愁。
一阵胡思乱想之后,她双眼犯困,快要倚在桌上入睡。
忽然听得窗外有什么动静,仔细再听,步履轻微,每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她心里豁然省悟,心情愉悦,困意立即消散,便要起身出屋。
突然想到:“这次我跟他斗嘴,没来几天就回来找我,我要是这样出去见他,岂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复又坐下,等着段元良自己进来,到时自己再来责备他一番,且瞧他如何反应。
孤鹜坐下之时,瞥见床上的张承松,转念一想:“张相公还在养伤,要是让阿良看见我们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没做什么亏心事,但以他那激烈的性子,非要惹出什么事端来,不仅打扰了张相公养伤,要是惊动了姥姥,他哪里还活得成?”念及至此,匆匆出屋。
段元良躲在窗外,不敢少动,他见屋内烛光未灭,想着阿鹜还没入睡,心中忐忑,于是在窗外踌躇良久也不敢进去。
他那日一气之下回到梅花庄,想起今生再无法与阿鹜结为夫妻,更加恼怒,可是才过半日,对她的思念又泛滥成灾,可谓日思夜想,做事心不在焉。
他左思右想之后,也不管谁对谁错,把责任全部怪在自己身上,只想着再去见见阿鹜,企图得到她的原谅,仅此而已,为了得到阿鹜的原谅,他得意托人买了好多名贵糕点,其中以孤鹜最喜欢的桂花糕最多,装满了一篮。
段元良在原地挣扎了许久,想着阿鹜要是不肯原谅自己,那该怎么办?随即牙一咬,心道:“不管如何,一定要阿鹜原谅我,她骂我也好,打我也罢,我一句话也不顶就是了。”正要跃进屋内,耳听得房门被人轻轻退开,出来的竟是孤鹜。
孤鹜知道段元良躲在窗边,姑且忍住没笑,她也没特意往窗边走去,而是在屋外悠然散步。
段元良呆呆地看着,其时明月在天,周遭静谧,他好想走上前陪着孤鹜,在明亮的月光的衬托之下,孤鹜妙曼的身姿宛若翩翩仙子,段元良心中激动,再也按耐不住,赶紧走上前。
孤鹜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这么晚了,鬼鬼祟祟的来作甚么?”
段元良一惊,以为孤鹜还气在头上,说道:“阿鹜,我来瞧瞧你,你原谅我好不好?这些天我心里好是后悔,那天晚上千不该万不该的对你发脾气,更不该打断那人的手臂,一切都是我的不对,我白天想着你,晚上也念着你,本想早些来向你道歉,可是庄里事情太多,我打理不过来,只好半夜抽了个时间来。”说话时已经快步走来,站在孤鹜身后,却没敢靠得太近。
孤鹜哼了一声,对他不答不理。
段元良更加着急,说道:“阿鹜,我知道你还再生我的气,可是我也不是故意要对你发脾气,那晚我只是一时冲动,我是喜欢你的,当时我看到别的男人睡在你屋里,我怎么可能不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偏于鲁莽,做事不经脑子,你现在要是想要出气,打我骂我都可以,我绝计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
孤鹜听到“我是喜欢你的”这句话,两颊飞红,不禁低下了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段元良说出这样的话,却依旧没有理会他,转身走向一旁,仿佛不愿听段元良在此絮絮叨叨。
段元良连忙把手里的提篮递出,里面装满了各色糕点,其中属桂花糕最多,说道:“阿鹜,我给你带了好多糕点,有你最喜欢的桂花糕,你要是还不肯原谅我,那就……那就把我的手也给打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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