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松道:“落霞姑娘,麻烦你在我腕上割开一道口子。”他仅有一只手能动,实在不好自行割腕。
落霞吃了一惊,双眼疑惑地看着张承松,以为他是受伤之后,说的胡话,心中只道:“难不成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鹜毒发身亡么?”
张承松不好解释自己的血能解毒,左手一伸,接过小刀,旋即用嘴咬住刀面,往左手腕上一横,顷刻间,鲜红的血涓涓流出。
落霞更是惊呆,慌张道:“张相公,你这是作甚么?”连忙撕开一块布匹,要给他止血。
张承松道:“你瞧着就行!”费尽全身力气,侧身翻转,伸手到孤鹜嘴边,一滴滴鲜血滴在她的唇边,散发着迷人的奇香。
孤鹜正倍受毒花折磨,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不禁张开绛唇,吸吮着张承松腕上的鲜血。
落霞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心道:“他为什么要喂血给阿鹜吃?”
孤鹜紧锁地秀眉渐渐舒展,一脸享受地喝着这比琼浆玉液还要美味的鲜血。
张承松虽然身强体壮,但旧伤才好,又添新伤,纵然是铜筋铁骨,也禁受不了这样反复的创伤,更何况现在割腕喂血,以致身体虚弱。
念及男女之间的咫尺之礼,不该挨得孤鹜太近,可是右手不便,全仗腰间力道,紧绷不放,侧身在半空,也显得十分艰难。
过了一会儿,张承松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上身一软,缓缓坠落,一张脸压在孤鹜柔软的胸口。
落霞上前探了孤鹜的脉象,一旦中此毒花,便会心律不齐,起伏不定,但孤鹜此时脉象与正常人无异,呼吸均匀,脸上逐渐恢复红润之色,分明是已经解毒。
她把目光转移在张承松身上,觉得他身上甚是神秘,若非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相信一个人的血竟有解毒这种奇效。
落霞把两人轻轻分开,细心地为张承松包扎伤口,最后给两人都盖上被褥。
看着张承松和孤鹜同床共枕,落霞心中莫名其妙地有几分羡慕,凝望张承松俊朗面容,大脑开始不拘约束,展开思春少女所属的奇思妙想。
突然之间,张承松脚下乱踹,掀开被褥,辗转睡姿,仿佛如何调整,始终睡得不够舒服。
落霞初时受惊不小,生怕张承松没有睡着,知道她心中那些念想,毕竟她春心泛滥,所想所念均是令人害臊之至。
但听张承松鼻息深长,已然熟睡,落霞松了口气,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心中好笑又好气,自言自语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晚上睡觉时还跟小孩子一样,会踢被褥!”
此时入夜已深,凉风习习,孤鹜伸手去摸,要拉被褥,落霞怕两人着凉,赶紧给他们再次盖好。
孤鹜裹着被子,温暖惬意,脸上露出微微笑容。
落霞不禁再想:“要是我也中了毒花,他会不会也这样喂血给我呢?”她想这个问题不必张承松回答,因为他已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嘴角一笑,掩上门扉,静静离开。
次日天明,张承松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跟孤鹜睡得太近,下意识地坐起身来,想到两人无夫妻之名分,却同床共枕一夜,他倒是没有什么,可要累了孤鹜这样一个好姑娘的名声,实在不该,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翻过,披上外套,匆匆出去。
等他出屋片刻之后,孤鹜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抱起被褥,低头神思。
张承松在溪边漫行,心想得赶紧询问赵姑娘的下落,然后再上梅花庄,请教那三位老前辈,大师兄的去处一日不知,他便一日不得安心,还有阿沅……
落霞从小径走来,见张承松沿溪而行,若有所思,全然不知再走几步就是一处深坑,坑中淤泥深陷,一旦踩入,非得重重摔个跟头,连忙叫道:“相公,当心脚下!”
张承松收住脚步,低头一看,心想没有落霞及时提醒,他势必会踩在里面,虽说伤不了哪里,但搞了一身泥巴,想来也觉得好笑。转身看向落霞,道了一声谢。
落霞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腕上,说道:我来给相公上点药,这样好得快些。”
张承松没有推辞,说道:“有劳了!”
落霞解下那块染红的布匹,在伤口轻轻倒上药粉,拿出准备的纱布,细心为他包扎。
张承松犹在盘算,耳听落霞道:“我瞧相公心不在焉的,是有什么心事么?”
张承松道:“我此来宝地,只想带走我那位朋友,别无他意。谷主留我数日,姑娘款待周到,在下十分感谢,谷主是要瞧我剑法,咱们昨日比剑,在下侥幸赢了一招半式,盼姑娘遵守若言,让我见上那位朋友,这便带她离开这里,再不搅扰谷主清修。”
落霞黯然神伤,眼中闪过一丝幽怨之意,心道:“原来你心里只是念着她!”
张承松见她不说话,只道赵未晞被她们数日关锁,少不了一些难以入耳之言,二女一时心情不好,不愿轻易放走赵未晞,也属于情理之中,迫切道:我那位朋友向来喜欢无理取闹,倘若有哪里得罪姑娘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在下也向姑娘赔礼道歉。”
落霞心想:“他如此关切那位赵姑娘,两人又岂是朋友关系这么简单。我又何必……何必……”走开几步,自伤自哀。
张承松以为她有什么难处,说道:“姑娘要是难以主张,我向谷主请问便是。”
落霞忽然道:“张相公,其实我……欺瞒了你。”
张承松紧紧盯着她,急问道:“你说什么?”
落霞道:“那位赵姑娘其实也掉入了地洞,我和阿鹜并没有找到她,至于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骗你的,那位赵姑娘压根就不在这里。”
张承松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不是因为赵未晞还困在这里,他绝计不会在此浪费时间,此时得知赵未晞压根不在这里,他茫然若失,想到赵未晞不会武动,掉下地洞,如何能活?
落霞见他怒容满面,却没有当即对自己发作,心里好不是滋味,幽伤道:“你要是恨我欺瞒了你,这便打死我罢!”说完,紧闭双眼,只待张承松怒不可遏之时,一掌了断己命。
良久,良久,不听任何动静,落霞缓缓睁开双眼,只见身前哪还有张承松的人影,环顾四周,更不知他去了哪里,不禁涔涔落下两行清泪。
她这几日与张承松亲密接触,暗生情愫,如今初识情味,感觉这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可此刻明白张承松心有所属,自己只能自寻烦恼,徒来惆怅,更令她后悔的是自己害了他的心上人,也许今后两人相见,再难有温馨之情,只剩下仇恨之意。
张承松并非榆木疙瘩,他从落霞的眼中、话中,读出了她那含蓄而又善于藏匿的情意,他心中虽然责怪落霞对自己的欺瞒,但记起这几日她无微不至的殷勤关切,当真是恨也恨不上来,下也下不去手,只想眼不见、心不烦,早早离开此地为好。
张承松为了不惊动卢小艳,钻入山中,打算自己摸索出一条出山的路,兜兜转转之后,竟又回到了原地,此间差些迷路,他抓耳挠腮,心下叹道:“看来出谷的路只有来时那条。”
山谷入口,卢小艳、卢九娇、落霞与孤鹜二女在此等候已久。
落霞猜想张承松如果急于离开芙蓉谷,入口是必经之路,所以第一时间赶来这里。
卢小艳等得不耐烦,催促二女去找张承松。
落霞与孤鹜二女各怀心事,都不愿主动去见张承松,唯恐私下相处,难免闹了尴尬,纷纷劝姥姥再等上一等。
忽然听得卢九娇欢声叫道:“奶奶,大哥哥来啦!”
张承松原想不辞而别,奈何不识路途,困于谷中,只能来到谷口,见卢小艳四人全在这里,要是招呼也不打就走,失了礼数,则显得他们剑宗过于傲慢,迎面走去,不动声色地说道:“晚辈今日告辞!”对于二女视而不见,大步直行,走向谷外。
卢小艳道:“站住!你今天哪里也去不了!”
张承松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走出谷外。
卢九娇撒开奶奶的手,一面紧追在后,一面喊道:“大哥哥!大哥哥,你等等我!”
然而她一个小孩子的力气,如何能追的上张承松的步伐,没跑多久,便已娇喘微微,小脸通红通红。
这是张承松第一次对她不答不理,眼眶一酸,已然哭出,却仍倔强地要追上张承松。
张承松听见哭声,心中一软,匆行的脚步终于放慢,转过身来,朝着卢九娇走去。
卢九娇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呜呜咽咽地哭着,问道:“大哥哥,刚才你怎么不理我啦?是不是谁惹你不开心了?等会儿我叫奶奶揍他一顿,给大哥哥报仇!”
张承松听着甚是好笑,伸手抚摸她的脸蛋儿,拭掉她眼角泪珠,心叹:“没想到她对我竟是如此的依恋。”
掌中蓦地一暖,卢九娇居然紧紧抓住了他,再卢九娇心里,她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大哥哥,自然不会轻易放手,生怕张承松再舍她而去。
张承松微微笑道:“没有谁惹大哥哥不开心,大哥哥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可能要和你分开一段时间了。”
卢九娇沮丧道:“但是我不想和大哥哥分开。”小手抓得更加用力,期盼张承松转变想法。
张承松还要再说,卢小艳已携落霞与孤鹜二女走了过来。
卢小艳冷然道:“我孙女的清白尽毁于你手,你难道就想这样一走了之么?”
张承松怔了一怔,看着卢九娇,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言辞。
卢小艳字字诛心地说道:“你们西山剑宗自诩为名门正派,做事光明磊落,善恶分明,没想到却出了你这样一个无耻之徒,倘若门下弟子都和你一般,把人家黄花大闺女的清白给玷污了,就想一走了之,岂不跟那采花大盗是一丘之貉,更与那邪魔外道有何分别,你若还有点良知,这便赶紧自行挖除双眼,废掉双臂,然后滚地越远越好。”
卢九娇不懂什么叫作“无耻之徒”,什么叫作“一丘之貉”,愈听到后面,甚觉害怕,朝着奶奶连连摇头,说道:“不要!不要!”
张承松心知真要照她之言所做,活着简直比死了还难受,对此不以为意,他跟卢九娇之间本是一场误会,累了卢九娇的名誉是他的过错,如果非要以什么来弥补,他也不知道。
卢小艳道:“既然你不肯挖除双眼,废掉双臂,打今日起所有事情必须听我老婆子的,不可有半分违逆,否则老婆子将你的卑劣之迹,布告于江湖之上,再稍微添油加醋,便能让你身败名裂,你们西山剑宗势必蒙羞受辱,且瞧那时的你是什么下场。”
张承松深知此间事态严重,万万忽视不得,说道:“谷主有何吩咐,但请直说,何必如此威胁晚辈。小姑娘清白之躯尚在,晚辈亦无心酿下大错,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切骂名皆由晚辈一人承担便是,请谷主莫要牵扯到我西山剑宗。”
卢小艳冷冷道:“你倒是置名誉于身外之物,较比成为废人,背负骂名更是便宜了你,况且天下之大,你出去之后隐姓埋名,还不照样安稳度日,可我孙女常年遭受病痛折磨,却活不过十八岁。每当谈及此事,我就日夜难安,痛心疾首,恨不得所有苦难都由自己来承受,这辈子也只希望她简简单单,无忧无虑。”
“总算天可怜见,让你们两个有缘遇上,我孙女对你一见如故,甚是喜欢,无论如何,你今后都只能伴在她身旁,陪她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哪里也不许去。我孙女要是在十八岁之前治不好这身怪症,咱们就一起回到这里,长眠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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