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松淡淡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好自为之罢!”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落霞第一次跟男人表明情意,本以为张承松就算不肯留下,但至少会接受她的爱,可张承松冷言冷语,实在伤透了她的心,语气一转,变为冷漠,说道:“姑爷要走,此刻已是不能了!”
张承松不知落霞话中何意,下意识地回头,发现一道人影从山上飞身下来,大声喝道:“臭小子,你想丢下我孙女偷偷溜走,好大的本事!”
张承松闻声辨人,追来的正是卢小艳,气愤道:“你不是答应我不告诉奶奶的么?”
落霞理直气壮道:“你骗了阿娇,难道不许我骗你么?你口口声声说喜欢过阿娇,真心待过她,那就不应该瞒着她,不是么?”
张承松不想跟她多扯,要上马离开,落霞捏住两枚银针,“咻”地发了出去,射在马的两侧臀部。
那骏马受痛,立即狂冲乱撞,跑向远方,张承松双目直瞪,怒指落霞道:“你非要逼我动手?”
落霞不以为意道:“我不是姑爷的对手,你现在要走还来得及,但前提是必须杀了我才行!”
眼见卢小艳逐渐迫近,张承松心急如焚,落霞只待他稍一动身,便去拦截,张承松心想须得治住落霞才行,骈指如戟,突发一招,点她穴位。
落霞早有预料,闪身避开,面对张承松招招制人,她只守不攻,一心只为拖住张承松。
张承松被她缠住无法脱身,心中固然万般着急,却没有下手太重,每次发掌都会收回部分力道。
落霞见张承松处处手下容情,生怕伤到自己,不禁芳心慰然,更加不愿放他离开。
这时卢小艳跳了进来,加入打斗,出手便是狠招,张承松也不闪退,掌面倏翻,运了七成力道,向上打去。
只听蓬地一声,张承松倒跌几步,卢小艳兀自岿然不动。
卢小艳冷哼一声,说道:“你敢狠心舍下我孙女,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今晚先且废了你的武功!”话音刚落,提身纵起,使出《观音雪莲手》中的“雪泥鸿爪”,似飞鹰攫兔之势,直取张承松后颈。
张承松只觉眼前人影晃动,身后急袭阴森森的凉意,暗道不妙,一个“鲤鱼打挺”,翻入半空,打了几个筋斗,脚下刚一落地,落霞又是兜头一掌,张承松连忙拆招,反手打退落霞,小憩之息,抽出宝剑,月色下寒光鉴人,散发凛然的剑意。
卢小艳对这宝剑再熟悉不过了,是曹剑川以前随身携带的梅花宝剑,请的是中原鼎鼎大名的铁匠石汉中所打造,以天外陨铁所铸,宽二寸,长三尺,剑柄上镌刻着一朵精致的梅花,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端的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兵器。
卢小艳道:“没想到那老头还把这宝剑赠给了你,可惜今晚过后你就再也用不上这种玩意儿了。”
张承松剑锋倒转身后,实在不想出剑,说道:“奶奶,我不想与你交手,咱们就此罢斗,我此去是有要事须办,一有空我就回来看阿娇。”
卢小艳冷声道:“一旦放你走了,阿娇明儿见不着你,必会哭闹伤心,你想一走了之,绝不可能!”
张承松见谈不和,剑招蓄发,说道:“奶奶,那就多有得罪了!”
三人立即缠斗一起,张承松虽以一敌二,但他手持梅花宝剑,寒光闪耀须臾,威力不容小觑,招数着着抢攻,逼得卢小艳和落霞连连后退。
卢小艳双掌拂动,身随掌走,右掌顺着张承松左肩滑下,按在剑柄上,左掌一招“单刀直入”,切向命门。
张承松侧身一退,剑招回砧,卷出一道虹光,卢小艳右手一扭,偏移了张承松招式,左掌攻势不敛,正中张承松胸口。
张承松一声沉闷,内力趋发,反客为主,剑尖朝卢小艳两肩挂落。
卢小艳见他使的正是“冰雪梅花剑”中的“暗香疏影”,颇得精髓,暗暗喝彩,两肩如遭冰雹砸落,跳脱不开,身形忽地下坠,撤出剑招范围。
张承松先中一掌,勉强挂出两剑,以防卢小艳乘虚而入,没等他调和内息,落霞又从旁攻来,使的“观音雪莲手”中的“日月交辉”,一刚一柔,锁筋扣骨,欲意夺下张承松的梅花剑。
张承松仓促应对,横剑在前,以退为进,落霞欺身直入,不给张承松任何喘气之机,卢小艳也随之而来。
张承松一直处于下风,招数大多退守礼让,现在的两个对手与以往大相径庭,一个是他名义上的奶奶,一个又是对他爱的缠绵入骨的女子,伤到任何一方都不是他的本意。
卢小艳和落霞轮番上阵,招数穿插之间,尽是索取命脉,卢小艳虽然惜才,但为了孙女今后的幸福,执意要废张承松武功。
张承松斗得大汗淋漓,从未如此裹手裹脚,心想:“奶奶现在就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如果落在她手里,我可得被她废了武功。”念及至此,大喝一声,剑法骤变,放开手脚,在二人之间辗转如意,登时剑光如电,全是进手招数。
卢小艳和落霞只觉得脸上掠过阵阵寒光,刹那间如入剑阵当中,周遭嗡鸣之声此消彼长,将二人挟裹一团,而张承松自身又是青光缭绕,紧护身躯。
卢小艳为剑光所逼,无法近身,突然叫道:“今日你想离开,只有杀了我二人,否则休想踏出这松门关半步!”双掌错动,寻间窥隙。
张承松心知不治住二人决计脱身不了,心底一沉,招式变狠,连坏挺刺,大展威猛。
卢小艳和落霞均是抵挡不住张承松这势如破竹般的攻势,节节败退,落霞心念一动,竟尔不退,迎面跨出,一个长身劈出一掌。
张承松万万没有料得落霞会铤而走险,他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要收招,已是不能,急忙回转剑锋,宁愿伤到自己,也不想落霞丧命于自己手里。
落霞明明可以躲开,但她却心中一横,径自朝剑尖上撞来,“刺啦”一声,梅花剑直直刺入她的胸口。
张承松大惊失色,将剑一抛,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扶住落霞的肩膀,“阿霞”两个字甫落,身上已给落霞点了穴道,他万般担忧之下,卸下所以防备,故才冷不防地中招。
落霞胸前染红一片,面如白纸,脚步虚浮,她为了点中张承松的穴道,用尽了全身力气,娇躯终于一软,倚在张承松的胸膛上,吐着芳香,嘴角一笑,说道:“姑爷,你这么担心我,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张承松轻声问道:“伤得重么?”落霞凝着柳眉,回道:“应该死不了!”张承松叹息道:“你何苦来,我这一次走,又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落霞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懂!”脸上浮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尽管胸口异常疼痛,但心里的温情蜜意已经胜过一切。
卢小艳虽知落霞对张承松存有情意,却没想到她已经爱到了这种无法自拔的地步,更何况自己孙女了,抚掌长叹,先给落霞稳住伤势,遂道:“以免你再次出逃,只有废了你的武功,奶奶才能安心。”
张承松记起恩师曾授他一招独特的破穴方法,“逆水行舟”,需要真气倒转,能用内力冲开穴道,赶紧一试,却运不上内力。
原来落霞点穴手法不同寻常,乃是“观音雪莲手”中的招式,张承松六神无主,见卢小艳步步逼近,急道:“奶奶,你当真要做的如此决绝?”
卢小艳道:“你若老老实实地陪在阿娇身旁一辈子,奶奶当然不会管你,可是你要舍她而去,休怪奶奶出此下策啦!”
张承松望向落霞,盼她来劝说卢小艳。
落霞却道:“姑爷,我会服侍你一辈子的,咱们就在梅花庄,哪儿也不去。”她这样说,分明是认同卢小艳的做法。
张承松又急又怒,悔恨自己一时心软,暗下誓言:“我若成为一个废人,活着亦无所寄!”
卢小艳走到张承松跟前,举起右掌,运转内力,只要震断张承松的两只手的手筋,他纵有再精妙的剑法,再深厚的内功,也是施展不开,除非刻苦练习腿法,否则这辈子基本就离武学生涯无缘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马鸣划破寂夜,受惊的那匹骏马竟然奔驰回来,上面坐着一个人,便是曹剑川,他远远叫道:“小艳,不要做糊涂之事!”
卢小艳置若罔闻,手掌一落,便即按在张承松手臂上,曹剑川一看还了得,手中一甩,不假思索地发出一枚暗器,卢小艳“哎呦”一声,退了几步,手掌上穿破一枚流星镖,鲜血迸溅出来。
曹剑川疾马奔来,马未到人已飘然落地,随手解开张承松的穴位,赶忙到卢小艳身边,话还没说出口,卢小艳先甩手给了他一耳光,怒骂道:“死老头,忒有能耐了,你老婆都敢杀!”
曹剑川解释道:“小艳,你这一掌下去,可得杀了我们的孙女婿。”
卢小艳冷哼道:“我只废他武功,哪里要取他性命。”
曹剑川叹道:“这会儿你怎么就转不过弯来,他要是给你废了武功,囚在这庄中一辈子,必然了无生趣,虽生亦死啊!”
卢小艳道:“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什么狗屁‘虽生亦死’,你要放走他,如何跟阿娇交代,你自己看着办!”
曹剑川道:“小艳,你既知他是剑宗弟子,应该明白他不会甘心于此碌碌无为,平庸一生,阿娇的终身幸福固然重要,但较比他们侠义道的武林重任,孰轻孰重,想必你也心知肚明。”
卢小艳道:“你这是怪我妇人之见啦?”
曹剑川不回答,转头对张承松道:“孙女婿,你还待在这儿作甚么,赶紧去做你的事情罢。”
张承松躬身行礼,说道:“爷爷,咱们后会有期!”翻身上马,两腿一夹,纵马远去。
卢小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承松溜走,气得浑身发抖,怒火无处宣泄,朝曹剑川就是一连串的杀招。
落霞见张承松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双手捧住心口,霎那间觉得那一剑刺进了她的心房,隐隐生痛。
凝望星河之下的苍莽森林,晶莹剔透的泪珠,闪烁着万般不舍的光彩,从眼角缓缓落下,喃喃道:“相公……”
正是:“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注:出自李白《秋风词》)
张承松一路向西北而行,翻山越岭,趟水越河,晓行夜宿,快马疾驰,正好两天多一夜路程,这日已至诗上所说的苍云屯。
该地正如曹剑川描述那样,满天挥之不去的乌云,似是埋葬在此的冤魂凝结成的怨念,遮天蔽日,阴风怒号。
进山的路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道旁草木枯焉,全无生气,仅有几只老鸹在枝头盘桓,发出“呀呀”的嘶哑粗劣之声,歪头歪脑地盯着张承松这一个活鲜鲜的人。
张承松环顾几眼,不以为意,乘匹迤逦进入荒山,山外巉岩耸峙,山内四通八达,渐渐深入,本就昏暗的天色愈发沕穆,事物浑然不可分辨。
待行了一个时辰左右,途中虽然畅通无阻,但是阵阵刺鼻的恶臭味道,还有堆积成山的白骨,更让张承松不敢厘毫懈怠,清脆的马蹄声在山中回荡,忽然闯入骨碌碌的声响,低头一看,不知从哪里滚出一颗阴森森的头颅。
张承松正自疑惑,蓦地有人叫道:“兀那壮士,往这里看!”
张承松抬头望去,只见岩壁上面有人朝他奋力地挥手,那人道:“壮士,后面有条陡崖,可以爬上来。”
张承松好不容易见着一个活人,自然要问个情况,拴好马匹,施展轻功,连蹬石壁,几个起落便跃到上面,那人喝彩道:“好俊的身手!”
岩壁上的缺口离地面有十余丈高,加上岩壁滑溜,若非轻功卓绝,绝难一口气就窜得上来。
张承松打量眼前这人,见他面黄肌瘦,形销骨立,似是饿了许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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