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松夺回镯子后,不做停留,回去找华绣荣。待回到与华绣荣分开的地方,唤了几声,无人应答,心想:“她说找个地方躲起来,怎么叫她也不应呢?”一面绕着怪石寻找,一面呼喊着华绣荣。
直到几缕似有若无的呻吟声传入耳中,张承松才预感事情不妙,大声呼喊道:“华姑娘!华姑娘!你在哪儿?”瞥见一条横拖的血迹,张承松顺着血迹追去,追到一块怪石后面,神色大惊,拔出梅花剑,两道如秋水湛湛的光芒倏闪,夹杂着殷红的血飞溅起来,两只恶狼的头颅滚落在地。
张承松全身发颤,手里的梅花剑不自主地掉落,扑到华绣荣身边,看着她被那两只恶狼咬得浑身是伤,甚至肚子也破了个窟窿,两条腿更是不成人样。
华绣荣痛苦呻吟着,见是张承松回来了,似是埋怨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呀?”
张承松拿出镯子,说道:“我帮你找回来了,你怎么……怎么……”话语噎住。
华绣荣苦笑道:“这两只恶狼好厉害,我斗不过它们!”颤颤巍巍地接过镯子,又道:“你知道这个镯子叫作甚么?”
张承松默然无声,华绣荣断断续续地说道:“这镯子是我妈妈打小就带着的,叫作‘兰因镯’,有祝福之意,是良缘之喜,寓为美好的姻缘!我妈妈说我将来嫁人的时候,要在洞房之夜由丈夫亲手给我戴上,夫妻两人二人便能永结同心,情如玉坚,意如玉美。”
“可你知道么,我只想把这个镯子送给一个人,他是不可能成为我的丈夫,但我就是想送给他,我只希望今生能见上他一面,他再和我说会子话,然后收下这个镯子,给他将来的妻子戴上,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但是我恐怕活不长久啦,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张承松心中感触,说道:“你告诉我他是谁,我一定给你送到!”
华绣荣摇摇头道:“说不定他也不会收咧,人家少年英杰,侠气如云,爱慕之者必然不少,又怎么会在意我这种黄茅白苇的人,而我一个要死之人,又何必执着呢?”说到这里,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来。
张承松扶住她的肩头,急道:“你别说话,好好歇着。”华绣荣闭上了眼,隔了片刻,忽然笑道:“你给我戴上罢!”
张承松一怔,他犹豫了,华绣荣有些气愤道:“怎么!你不愿意?是不是也嫌我长得不好看?”张承松叹息道:“不是!”
华绣荣黯然道:“你是表面待人冷漠,心里却好,但是你长得这么丑,以后指定讨不到老婆,所以我才委屈自己,做你名义上的妻子,你既然不愿意,也就罢了!”
张承松见她奄奄一息,随时就会咽气,不再犹豫了,拿起镯子,握住华绣荣的手,轻轻给她戴上,说道:“我从没嫌你长得不好看,心善之人,永远都是最美之人!”
华绣荣再次闭眼,有气无力道:“长得丑还给自己找理由!”
张承松静静地抱住她,华绣荣也静静地躺在他怀里,两人都没说话,好半会儿,华绣荣气息有进无出,轻轻道:“你知道我喜欢的那人是谁么?”
张承松摇摇头。华绣荣嘴角一笑,说道:“他啊!是誉满江湖的……张五侠!”话音甫落,含笑而去。
张承松登时呆住,看着怀里的华绣荣断了气,全然不知所措,脑中不断震荡着她那句“誉满江湖的张五侠!”心里不可思议道:“她……她说的那人,竟然是我!是我!”霎那间回肠九转,悔恨与柔情交织在一起。
张承松轻轻吻了华绣荣的额头,作为秦常嵩,他有义务给华绣荣戴上镯子,但作为张承松松,他更有责任收下这个镯子。
张承松找了一处最高的山顶,用石块砌成了一座矮矮的坟墓,安厝了华绣荣,并且立了一块石碑,上刻:秦常嵩之妻华绣荣!
至于那个镯子则被张承松收了起来,毕竟是华绣荣生前的一份心意,他也索性撕下了人皮面具,心里一直想:“如果我不带这人皮面具,该有多好!”
了当此事,张承松才继续赶路,仅一天他遇上的两人就双双丧命,实在不知后面还有何凶险在等着他。
张承松又走了一天,除了遇上几只凶残的恶狼还有那些疯子,再没有任何收获,加上痛惜华绣荣的惨死,身体和精神都极度困乏,只好寻找地方歇息一晚。
这时他已经走到一条河边,河水浑浊不堪,散发着恶臭,水面飘荡的残肢断臂,很是恶心,忽见河岸旁盖了一所茅屋,张承松大感惊讶,小心翼翼地靠近。
张承松见无异样,打算走进茅屋,在此借宿一宿,刚到门边,几枚暗器就从两侧飞射而出,张承松挥剑打落,却是几发涂抹毒药的飞针,不禁联想到那个青衣女子,心想:“难不成她住在这里?”
张承松冲着里面喊道:“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只想借个地方歇脚。”等了良久,里面没人回应,张承松走进茅屋,脚下忽地一塌,下面又是布满的陷阱,张承松提身纵起,回到上面。
张承松小心谨慎,挨边摸寻,发现没了陷阱,打量起茅屋里面的陈设,简易的矮凳、锅碗瓢盆和一卷草席,真是有人居住在此!
张承松满是疑惑,一个人忽然从一堆稻草里面滚了出来,张承松瞧了清楚,挽住的梅花剑再次掉落,猛地扑上前去,滚出来的人正是他两年多未见的大师哥宋万乘!
张承松又是惊喜又是震惊,心中只想:“大师哥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沦为这样一副模样?”
宋万乘仰头看着张承松,一时之间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在做梦,虚弱地喊道:“五弟,是你么?”伸手去摸。
张承松用力地点头,说道:“是我!大师哥,我是五弟!”赶紧握住宋万乘的手。
宋张两师兄弟紧紧拥抱在一起,张承松喜极而泣,说道:“你受苦了大师哥,这两年来我和师父他们常常记挂你的安危。”
他本有好多话要问宋万乘,可是宋万乘无一例外都摇头不说,只问:“这两年来恩师身上可好?”
张承松道:“师父除了头发白了几根,身体依旧很好,没有什么大问题。”宋万乘点头道:“这就好!”
张承松道:“反倒是你,大师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的腿怎么……怎么站不起啦?”
宋万乘叹道:“一切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我这两条腿算是彻底废了,一身内功也被人打散,现在的我无疑是一个废人,不过好在,我还能见上五弟你一面。”说到此处,颓然的眼神才闪出一丝亮光。
张承松气愤道:“大师哥,那冥教恶贼把你害成这样,咱们师兄弟定会替你报仇雪恨!”
宋万乘忽然道:“你适才说的那位姑娘,可是身着青衣,头顶昭君帽,善用飞针的一个女子?”
张承松好奇道:“大师哥怎么知道?”
宋万乘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和她朝过相了,她伤了你没?”
张承松道:“她如何伤得了我。”宋万乘道:“我便是中了她的飞针,险些丧命。”张承松吃惊道:“她也是冥教中人?”
宋万乘摇头道:“她的身份我也说不清,我被她飞针打伤,失去意识,很多事情也是坠入五里雾中,总之我这副模样,固然是拜她所赐,但我能活到现在也全仗她的帮助。”
张承松听得迷糊,索性不问,他们师兄弟二人时隔两年多才相见,均是有喜有忧,对床夜雨,宋万乘问到张淑沅时,张承松黯然神伤。
他遂把他们洛阳一行说予宋万乘匹听,宋万乘想不到这两年来发生这么多事情,安慰道:“阿沅吉人自有天相,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你也别胡思乱想,以免劳神伤心,要是有一天你们相见了,你反而垮了身体,阿沅又该为你担心啦。”
张承松有了宋万乘的安慰,心神大振,特别是他讲的那句“要是你们有一天相见了”,更是满心期待,激动说道:“大师哥所言极是,这些日子来我坚信阿沅还在等着我去找她,哪怕是要踏遍四海八荒,历经千劫万险,我也不会放弃的!”
宋万乘微微点头,说道:“你能明白就是最好,我刚听你说要借宿一下,想必身上乏累,快些歇息罢。”
张承松笑道:“原来大师哥听出了是我。”
宋万乘道:“我老远就听到了动静,只是未敢确认,那青衣女子每次来的时候都是从这上面跳下来,从没走过正门,她也跟我说门外设了陷阱,教我不必出去,待在屋里最为安全。”
张承松道:“那青衣女子来这里作甚么?”
宋万乘指着地上的残羹剩饭,说道:“送来一些吃喝之用。”
张承松诧异道:“看来她对大师哥颇有照顾!”
宋万乘皱眉道:“所以她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我也说不大准。但和冥教缠上关系,想必绝非善类!”
两人躺在草席,聊至夤夜,所话之事既能平淡如水,偶尔透出丝缕的温馨柔意,也能鸿鹄大志,激起难以平复的壮阔波澜。
待到次日天明,两人打算离开此地,张承松背起宋万乘,梅花剑挂在腰间,走出茅屋,心想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只有继续朝前走,闯出这苍云屯!
张承松沿着河流下游而行,尸体的腐臭味久久飘在空中,搅人肠胃,宋元风倒还好,在此地待了许久,早已经习以为常。
这条河水水势湍急,一泻千里,张承松背着宋元风沿河行了三个钟头,突见三座山岳鼎立在前,将河水一分为二,水势变得更加湍急迅速。
宋万乘道:“这样走太慢了,咱们做个木筏,借势下去,且瞧这条河究竟有多长!”
张承松点头道:“那就依大师哥!”用梅花剑随地砍了不少枯木,两人撕下身上布料,捆了又捆,绑了又绑,来回折腾,终于扎了一个简陋的木筏。
推下河边,木筏顺着水势飞快流走,张承松赶忙背起宋万乘,手执划桨,施展轻功,轻轻跃到木筏上面。
木筏顺着水势疾流而下,张承松撑着划桨,选择右边一条河流,渐入两侧山崖中间,河面变窄,怪石越多,时而要调整方位,以免撞上水中凸出的石块,好在张承松撑桨灵活,在湍急的水面上畅通无阻。
宋万乘突然道:“五弟,你瞧那是甚么?”伸手指向右边。张承松眯眼看去,惊道:“是鳄鱼!”
宋万乘道:“莫要惊动了它们!”
张承松上次在芙蓉谷与鳄鱼有过一场殊死搏斗,最终死里逃生,深知其难缠的紧,恰是水里的大虫,极难对付,心想能避则避,若是它们不老实,自己也无须畏惧,毕竟他手持梅花宝剑,削铁如泥,何况鳄鱼的皮肉之躯,简直是如宰家禽。
两人乘着木筏,本以为能顺着水势离开苍云屯,毕竟水源终究会汇在一个地方,那就是大海!可是路途并非一帆风顺,那些鳄鱼到底还是成了拦路虎。
宋万乘凝重道:“七八只游过来啦,五弟,千万当心!”
张承松道:“是了!”一手撑住划桨,一手拔出梅花剑,待鳄鱼扑咬过来,便即手起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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