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庄朝他缓缓走来,问道:“你在后面多久啦?”
罗书文结结巴巴道:“没……没多久,弟子是刚到这里。”
陆之庄嗯了一声,绕到他的身后。
罗书文栗然变色,冷汗直冒,急忙跪了下来,颤声道:“掌门人明鉴,弟子什么都没有听到,是邱师哥他们教弟子来这里的。”
陆景言道:“爸,你别吓唬他了,准是志鸿他们又去偷懒了,净把脏活累活丢给罗师弟,下回见着,可得好好说说他们。”
陆之庄道:“他什么来路?”
陆景言道:“上次我去梅花庄,路上随手救的,见他有些料子,就收了回来,来路嘛,我也不甚清楚。”
陆之庄森然道:“既然来路不明,那就留你不得。”
罗书文大惊,急着说道:“我爸是龙云镖局的总镖头,出镖时遭到冥教的人劫镖,我爸他们全部死在冥教手里,多亏陆师哥出手相救,弟子才得以活命。”
陆之庄微微诧异,说道:“这么说,你是龙云镖局的少镖头啦?”
罗书文连连点头,是个不停。
陆之庄暗想:“龙云镖局的总镖头是少林弟子,后来不知怎地离开了少林,他的名声我倒略有耳闻,上次派人送去了请帖,回来的弟子说府上无人,想来是出镖去了,加上近来有人传龙云镖局被灭了满门,依他所言,倒也如实。”
陆景言道:“爸,罗师弟这个人老实听话,大可放心。”
陆之庄不发一言,一掌拍到罗书文的肩头。
罗书文吓得魂不附体,全身发软。
陆之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少镖头,地上脏,快起来罢。”
罗书文劫后余生的感觉,不住地磕头,说道:“谢掌门人不杀之恩,谢掌门人不杀之恩。”
陆之庄哈哈一笑,说道:“言儿说你是个可用之才,杀了未免可惜,日后好好表现,绝不会亏待于你,日后谁敢欺负到你头上,只管告诉你陆师哥。”
罗书文不住地感激。
陆景言忽然道:“罗师弟,你知道这里关的是什么?”
罗书文心道:“这里关的是大名鼎鼎的张五侠,是我的救命恩人!”知道此话一旦说出,必遭他父子二人的毒手,一咬牙,说道:“这里关着的是一头畜生,一头畜生!”
陆景言一愕,随即哈哈大笑,去扶他起来,说道:“说得好,说得好!这里关着的的确是一头畜生。”看着桶里的残羹剩饭,又道:“罗师弟,这头畜生可要好好养着,快去给他喂饭罢。”
罗书文提起木桶,走到张承松身前,看着桶里的恶臭的剩饭,哪里是给人吃的,想着要将这些剩饭剩菜喂给昔日的救命恩人,他难以接受,更难以下手,一时怔住了。
陆景言催促道:“罗师弟,快点喂罢,别让这头畜生饿死啦。”
罗书文抓起一把黏糊的剩饭,塞进张承松嘴里,再抓一把,又塞进去。
陆景言笑道:“罗师弟,这头畜生便交给你啦。”
罗书文陪笑道:“陆师哥放心,这头畜生我一定好好养着。”
陆景言大笑着和陆之庄离开地牢,罗书文大口喘气,也顾不得逼人的恶臭,摸出火折子,点亮地牢。
这才看清张承松如囚犯一般,双手双脚都带着铁镣,浑身是鞭打的血痕,他一看之下,惊呆了:“张五侠到底遭受了什么?”
罗书文强压心里的恐惧,急声唤道:“张五侠,张五侠!”
张承松这几日未进米水,唇干舌燥,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全身的剧痛使他说不出话来,想要抬头也不能做到,心里只想:“我这是在哪里?我的肩膀为何如此之痛?”他想迈出一步,但剧痛之感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两肩上的剧痛,简直无法形容。
罗书文悲愤填膺,暗道:“张五侠给他父子折磨成这样,对同道如此残忍,亏他们还常常厚颜无耻的把名门正派挂在嘴边。”
见张承松四肢给铁链锁住,单凭自己是救他不出,心想:“剑宗的人南下不久,现在去追并不太迟,但是他们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时时刻刻都要来羞辱我,一旦我不见了,他父子必生疑心,我死了是不足可惜,可张五侠却要被他们囚在这里一辈子,那是天大的冤枉事。”
罗书文满是愁苦,恨自己无能为力,左右踱步,突然一顿,对着石壁挥了一拳,暗道:“张五侠誉满江湖,仗义如云,定是遭他父子陷害,如今正是我报答之时,哪怕是豁出性命,我也要救张五侠出去。”打算既定,不再有所畏惧。
张承松只感觉两肩给人削去了一般,痛得厉害。
罗书文低声对他道:“张五侠,你能听见我说话么?如果能,你就点一下头。”张承松知他是罗书文,点了点头。
罗书文又道:“张五侠,你再多忍耐几天,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张承松想要道谢,苦于不能说话,多点了一下头。
之后几天,罗书文常来地牢里看望张承松,带的都是热着的饭菜和干净的水,同时给张承松处理身上的伤口。
而邱志鸿他们只顾着眠花卧柳,夜不归宿,陆景言又和李如诗你侬我侬,说着什么甜言蜜语,似乎谁都忘记了张承松这个人,对他们而言,与其去看一头畜生,还不如多陪会儿美人。
张承松有罗书文殷勤照顾,伤势渐渐好转,这时他才知道两肩为何剧痛无比,原来是有两条铁链从他肩胛的琵琶骨处直穿而过,和双手双脚上的铁链锁在一起,难怪手脚一动,便牵动肩头之痛。
再说这穿琵琶骨,是官府对付穷凶恶极的江洋大盗的法子,任由你的武功多么高强,只要被穿了琵琶骨,半点武功也使不出来了。
霎时之间,张承松惊怒交加,全身颤动,要挣脱铁链,但带来的剧痛非他所能忍受,折腾几下,痛得他龇牙咧嘴,到了后面才慢慢冷静下来,心想:“师父掌下容情,既没杀我,也没废我。”想到这里,不由得愧疚万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满腔愤怒,暗道:“陆之庄如果要废我武功,不过是抬手之间,我被穿了琵琶骨,必是拜陆景言所赐,他就是要折磨我罢了。”
又想到陆景言说如诗已经成了他的人,心里一阵难受,更多的却是痛恨,对陆景言的是恨,对李如诗的是痛,他痛心李如诗为何要跟着陆景言来陷害自己。
冷静之后,他渐渐明白:“她也恨我,恨我对她无情无义,是啊,我做了许许多多愧对她的事情,肯定伤透了她的心,她恨我也是情有可原,一切都不能怪她,全是我的错,如果能出去,不管她还恨不恨我,能不能原谅我,我都要见她一面,把事情解释清楚。”
他们之间一直不得相见,唯一一次相见却没相认,只怪张承松那时过于害怕李如诗的责怪,想着日后慢慢向她解释清楚,这才导致双方的误会不断加深。又过了几天,除了罗书文,几乎没人会来这个又臭又脏的地牢里,张承松的伤也一天好过一天。
罗书文这次来的时候,带来了一把剑,他翻遍了邱志鸿几人的房间,甚至连陆景言的房间也偷偷去了一趟,始终没找到打开铁镣的钥匙,寻思着用剑劈断铁链,总比张承松一直囚在地牢而无法行动好。
于是教张承松忍耐一下,一只手抓住铁链的一端,另一只手挥剑疾砍而下。
只听锵铛一声,迸射出几粒火星,铁链十分坚固,没有丝毫损坏,反而震得铁链一阵颤抖,牵动了张承松琵琶骨处的两条铁链,痛得他紧咬门牙,心底叫苦不迭。
罗书文还要再砍,张承松急声制止,第一下他一声没哼,要是再来一下,只怕他真的会忍不住地哎呦叫出来。
罗书文嘿了一声,愁闷道:“铁链弄不断,这该如何是好?”
张承松道:“我之前有一把宝剑,削铁如泥,被陆之庄所夺去,剑柄上刻有一朵梅花,你若能将这把剑找来,何愁弄不断铁链?”
罗书文激动道:“张承松,你说的那把宝剑,上面刻着一朵精致的梅花,对么?”张承松点头道:“对!”
罗书文大喜,说道:“这就是啦,那把剑其实不在陆之庄手上,我昨天去了陆景言的房间,见着了那把剑,上面的确刻着一朵梅花。”但又发愁道:“前几日他一直陪着他那什么如诗,取来并不是难事,但他那如诗昨日就走了,陆景言又开始练剑,白天练也就罢了,晚上还要练剑,用的便是那把梅花剑,这下要去取来,可是大大不易。”
张承松又是郁闷,又是担忧,心想:“陆景言这人居心狠毒,万一如诗是受了他的花言巧语,这可十分不妙,我该不该去告诉她呢?唉,他们既然在一起了,是好是坏,又与我何干呢,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去多管闲事,到底是自找没趣,况且她要是一直恨我,将来我想见她,她也未必会见我,就算见了我,也未必听得进我说的话。”
当晚,罗书文竟然带来了梅花剑!
原来他听说今晚有一位贵客来了,陆之庄和陆景言都亲自去招待,得知消息属实,心中大喜,当真是老天爷帮助。
于是罗书文趁陆景言出房招待的空隙,悄悄地溜进陆景言的房间,顺利的偷来了梅花剑。
张承松见他这么快取来梅花剑,颇感意外,称赞道:“原来少镖头另有过人之处,不知是如何取来?”
罗书文不好意思,挠着头说道:“陆景言和他那贼老爹去招待一位贵客了,不在房里,所以我才能取来。”
张承松道:“你可知这位贵客是何来头?”罗书文摇头道:“没见过他的真容,只是听其他华山弟子说陆之庄对他都有三分礼让,似乎是大有来头。”
张承松皱眉凝思:“既然陆之庄都对他有三分礼让,此人肯定不简单,会是谁呢?”罗书文突然道:“张五侠,且忍住,我砍啦。”
张承松“且慢”二字刚落。
地牢里,只听得四下锵铛之声,伴随着铁链曳地之响,张承松半点没准备,立即痛得他直吸凉气,哼了几声,不过好歹获得了自由,初尝囚犯滋味,当真是苦不堪言。
张承松咬咬牙,又忍着剧痛,取下两肩穿过琵琶骨的铁链。
罗书文一面把梅花剑交还给他,自己用另一把青钢剑,一面说道:“晚上有不少华山弟子巡夜,咱们要闯出去,几乎不可能,白天更是,不过咱们出了地牢,外面是一片山林,左边是一处低浅的山崖,右边深处是一座陡峭的山壁。”
“咱们冒险一试,从左边山崖爬下去,未尝不可,就算摔了下去,Uw.kshu.m无非伤筋动骨,要不了性命,这是咱们逃出华山较为好的法子。张五侠,你觉得如何呢?”
张承松心想:“如今我被穿了琵琶骨,想要硬闯出去,实在难上加难,保险起见,只好依了此法。”
遂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别无他法,咱们便从左边山崖爬下去,无论下面地貌如何,一切还是小心为好。”两人正要出去。
突然之间,一阵脚步声响起,由远而近,渐渐迫来。
两人心头一惊,各自躲在墙后,暗道:“莫不是给他们知道啦?”不禁握紧长剑,打算浴血杀敌,拼死闯出这片是非之地。
只听来的人边走边埋怨道:“真是的,偏偏逢了今晚,那臭小子又不知死哪去啦,害得陆师兄派我们来这里押这头畜生。”
一人低声道:“话说,今晚来的客人可不一般,掌门人对他都有几分恭敬,陆师兄更是站在一旁,跟个小仆似的,亲自给他沏茶倒水,便是对待剑宗的宗主也没如此恭维。”
一个人又道:“这话私下说说就行,千万别传到陆师兄耳朵里,否则非要扒下你层皮来。”
那人嘿嘿笑道:“我这话可算不得什么,比起你前几天说的,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说实在的,那恒山派的李如诗真真儿是个俏皮娘,姿色绝对是上品货,可惜给陆师哥糟蹋喽。”
之后那人“哎”了一声,说道:“咱们虽是没有这个福分,但说不定将来陆师哥玩腻了,换了货色,咱们哥几个吃不到新鲜的肥肉,喝几口汤,啃几块骨头,那也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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