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刘笠第一次去BJ的时候是与母亲一起，她的父亲告诉她等自己出院后，三口人就一起去看海。她说之前她们一起去过一次北戴河，但吃生蚝的时候父亲总是被电话催促个不停，最后母亲怕生蚝凉掉还是盛到了她的碗里。
高铭头爬在桌子上，眼睛朝上看着刘笠的下巴磕，弱弱地问。
“那你觉得他住院是因为总不好好吃饭吗？”
“我觉得是，他工作很忙的，不过也因此收入才会比较多，那时候基本一周他会带我吃一次肯德基。”
高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接着问。
“后来呢。”
“后来家里人瞒着我，骗我说他出差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因为我妈当时看《蓝色生死恋》，而她要是看韩剧的话就需要我爸把笔记本带去单位，再用单位的宽带拷下来，然后有一天我妈收拾床底，我发现那个笔记本已经落灰了，我当时一下就明白了。”
高铭掏了掏自己的裤子口袋，里面有一张不完整的肯德基优惠券，那是之前自己和母亲打羽毛球时捡的，他把这个递给了刘笠然后转身走掉了。
2
初中的班级里，每个班的男生会有各自的小组织。高铭初二时才转来，虽然算是组织里的成员，但和大家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的。男孩们放学后会在操场随意瞎走，为首的男孩叫柏青，他会转身上篮还会射三分，数学打过120，高铭虽然高他一头，但每次即使跳起来也碰不到他扔出的球。
那个年龄段的男孩喜欢比狠，有时一群人围在一起蹲在厕所的角落里，比谁一口气抽掉的烟多。高铭往往靠在一旁看着，但他心中又难免痒痒，有时会跟在一旁起哄发笑，而人群中叼着玉溪的一个人看了高铭一眼，走了过来。那人留着盖头，刘海垂下来的时候几乎能够到鼻尖，校服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外套，拉锁拉到最顶部，材质很坚挺。他把烟嘴对着高铭，问他要不来一颗试试。高铭倚着墙，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柏青拿过烟，一口气抽掉半根，还给了那人，嘴里说教人点好。那之后高铭经常周末和柏青一起打篮球，也从柏青那里知道了，转身上篮的时候要用无球手卡住防守人才能提高命中率。两人经常这样打一对一，少年不知疲惫，一打就是一整天。柏青累的时候会和高铭说以前和自己有过接触的女孩，有些会让他愧疚，但他说他也只能向前看。高铭这时候会想起刘笠QQ账号的留言板的一段段话，那时候他还没有柏青的联系方式，他当时并不知道那些字都是柏青写的。刘笠会在下面回复很长一段，两人有时就那么聊到深夜，高铭翻来覆去看过很多遍。后来，当他在一次家庭聚会上赫然看着留言板的名头变成柏青的时候，他对母亲说自己胃酸，母亲在他耳根嗡嗡的说着什么，但他觉得脑子像是被摁到水底，沉沉的。他听班里其他人说过，刘笠的第一个同桌就是柏青，而留言板的最后一句话是刘笠写的，是我们一直坐同桌吧。
高铭在柏青的引领下和班里的男生都混成了哥们，有时周末的时候去市体育场的篮球架下也总会有他不认识的人和他打招呼。高铭的个子很高，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就被分到了最后一排，那时候学校担心学生上课困倦，在最后一排放了两张极高的桌子让学生可以站着上课。每逢重要的比赛，柏青九点左右就会过去，他和高明两个人一个人举完一个半场，就这样看完了一整个赛季的NBA。那段日子经常一个高桌子里挤满三四个男孩，老师要是下来管制他们，柏青就把手机递给高铭，高铭便把手机塞到自己的裤裆。
有一次柏青实在被盯的太死，他让高铭中午放学的时候再把手机给自己，然后悻悻地从高桌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高铭看着播放页面又望了望柏青的背影，摁了暂停，切到了柏青的QQ。他在与刘笠有所接触之前经常用另一个账号看刘笠的留言板，长此以往刘笠的空间便不对非好友开放。他在柏青的账号界面滑动，刘笠与柏青的对话框映入眼帘。两人上次对话还是在七月，高铭望了望教室后门外走廊的枯黄的秋季窗景，心想那也许是很久之前了吧。
3
临秋的夜晚，高铭在床上忍不住的咳，有时咳的喘不上气他就把被子的一角裹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嘴里，可咳嗽声依旧止不住。夜里，高铭数次裹紧被子，他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是在顶着风眼。白天的时候母亲带他去打针，他盯着掉了墙皮的天花板和自己微微摇晃的吊瓶不一会头就埋到枕头里睡着了，等他再醒过来时母亲已经不在诊所，护士给他拔了针。他套上外套，看着窗外一团一团的夕阳洒进，脖子隐隐有点发凉。
高铭走出诊所的门，用牙齿咬住拉链闷着头往前走，转角处他因为没看路险些撞到人，嘴里的拉链也因此落到了外面，抬头望见了一处卖菠菜面的小摊。高铭吹了一口气，跳动的白气很快消逝，他坐过去点了一份菠菜面。他把电话放在桌面上拨给了母亲，他盯着手机屏幕，眼前模糊走了神，醋瓶子翻在面碗里，黑乎乎地蔓延开。
高铭盯着面碗沉着了几分钟，电话铃响起。生活委员刘笠打电话来询问他关于交表格的事。高铭一边连声答应并让刘笠放学在门口等他一边将面碗里的面条塞进了嘴里。接下来的一下午，高铭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在礼品店柜台前纠结着到底是买有小海豚的水晶球还是超级大的公仔，最后他什么都没带走，单拿了盒巧克力出来。高铭等人潮退去才从礼品店走出来，彼时刘笠自己站在门口，耳朵里插着耳机，手掌合十，像颠乒乓球一样击打着自己外套上的两个毛绒球。高铭想了想，从一整盒巧克力抽出一条，放进自己外套的袖子里。
两人填好信息后，高铭把巧克力拿出来。
“啥日子？你给我送糖。”
高铭嗓子有点紧，咳了几声。
“没有，明儿不万圣节。”
刘笠瞪大眼睛，脖颈凸显出薄薄的两片青筋，高铭盯着青筋周围淡绿色的血管蔓延，眼神随着便溜到她脑后的碎发。
“还真是！”
高铭笑了笑。
“你家住哪？顺路一起走？”
“春南。顺路就一起走呗。”
“走吧。”
高铭把头扭过去，他能感觉时不时的刘笠的头发会擦到他的外套上。
“我跟你说，小时候我妈非让我参加一英语班。”
“完了呢。”
高铭瞟了她一眼。
“你听我说，英语班不都流行洋节整点什么活动啥的吗。然后当时也是万圣节，那英语班组织一化妆舞会，我当时他妈的也没多想，直接穿我妈高跟鞋，抹个红嘴唇就去了。”
“哈哈哈。”
刘笠想说什么，但因为一直笑而说不出来。
“倒也不是为了出洋相，当时我一朋友说我敢女装，他就给我在穿越火线里充一个月马来剑，小学那时候都穷，胆子还小，谁敢充游戏币买枪。”
刘笠借着高铭的身体扶了一把，高铭咽了下口水。
“后来他充了吗？”
“没有，后来因为这事我过生日吃烧烤再没叫过他，再后来他家就搬走了，从此也没见到过这人。”
高铭送刘笠到春南门口后，又兜了一大圈，往春北走。路上他又见到了那家菠菜面的小摊，当老板见是他过来，便拿走了他桌面上的醋。高铭较起劲，一个劲跟老板要醋，临吃完的时候又狠狠地往碗里倒了大半瓶然后趁老板不注意，含笑离去。
4
“你画画黑的地方用8B画，黑白灰拉开，效果肯定比你用HB在这硬涂立体多了。”
高铭看着刘笠画的椎名真白（日漫《樱花庄的宠物女孩》的女主角），认真地说。
“你会画画？”
刘笠仰起头，看着自己身后的高铭，一束束头发像黑色的瀑布，哗哗地拍在高铭的膝盖上。
“我不会，我爹之前跟我说过这事，他说他以前画画为了让黑更黑，要用炭笔抹，要不丢勒来了也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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