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海上的月亮仍未出现,港口处漆黑一片。
村庄在经历过短暂的喧嚣之后,重复宁静,一盏又一盏的烛火渐渐盛开在此起彼伏的木屋里。
这座位于西海岸的港口终年如一日地履行着它的职责,只有要人在此生活,灯塔的光芒便永远不会退却。或许有一天它会坍塌,但人们相信,那绝不是今天,而会是很久很远的一天。
谁知道呢......?
木屋深处,是一座老旧狭窄的厨房,或许不能称作厨房,只能叫做用石头堆砌的简易灶炉,下面的柴火噼噼啪啪燃烧着。
中年妇女立在灶炉前,借着一支蜡烛发出的微光,处理着手中的食物。腌鱼被她剁成一段一段,在砧板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过了许久,炉火将息,于是她将所有的食物放在板子上,穿过木门,一并带进屋子里。
屋子里同样用蜡烛照明,不过与厨房不同的是,这里有两支蜡烛,一支在门口,一支在桌上。昏黄的余光下,到处是瓶瓶罐罐的东西,一些腌制品与渔网也被挂在墙壁上,而墙角则放置着长杆、蓑衣等工具,有些沾满灰尘,有些则是新痕覆盖了旧伤。
它们全都一动不动、恪尽职守地待在那里,整个房间仿佛都没有活的东西。
哦,不对。还有个老人坐在木桌旁的板凳上。
他的身体被光线割成两半,阴影笼罩了上半身,只看得见背直挺挺地立在那里,比任何士兵都来得标准,他双手撑在膝盖上,仿佛在支撑着身体,一动不动,宛如一具雕塑——任何人见了,恐怕都会以为那就是雕塑。
女人哆哆嗦嗦地呈上食物,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焦虑不停搓着双手。
她有些害怕,自打几天前公公从集市......或者更早从海上回来之后,他就仿佛变了个样,每天躲在房子里,在永夜前不见太阳,不许周围有火源,蜡烛还好,但一旦超两根,就会青筋暴起,暴跳如雷。
仿佛......仿佛就像是怕光一样!
就在女人胡思乱想之际,老人说话了,如同被风沙侵蚀多年般腐朽。
“珀纳塞克斯夫人所要的鱼都送过去了吗?”
女人一个激灵,差点跳了起来;她吞了吞唾沫,颤抖地答道:“送、送过去了。”
她也有些懵了,那些鱼不就是老人当天送过去的吗?
不过这事儿她可不敢说。
沉默许久的老人居然说话了,女人好奇地瞥了一眼。
瞬间,女人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尖叫起来。
她看见了一双露出红光的眼睛,在黑暗里,不断闪烁着。
吱——
女人一惊,回头一望,便看见木门被缓缓打开。
继而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如同天籁。
“我回来了。”
那人一进屋,就瞧见自己妻子正一脸激动地望着他,他摸了摸脸,一脸疑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发生什么事?”
女人激动地点点头,接着又马上摇头,弄得那人摸不着头脑。
他耸耸肩,转身将提灯放在门旁的架子上:“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女人见丈夫归来,安心不少,再次回头看向老人,可这次却没看见什么红光眼,心想自己是看错了,于是支支吾吾答道:“没、没事......是我看错了。”
“好吧,”男人抿了下嘴,也没当回事,以为妻子把他看成儿子了,于是坐下凳子道,“马诺林还在灯塔,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他笑道:“这股执拗劲还真和我一样。”
一谈起自家儿子,女人心中的恐惧都烟消云散,她打了下男人,眼角却带着笑意:“谁和你一样了,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我儿子将来可是要去伦敦读书的,可不比你这个渔夫。”
“嘿嘿......”男人黝黑粗壮的手摸了摸头,傻笑了两声。
女人也跟着笑了两声。
男人放下手,深呼了口气,感叹道:“这一切都得感谢庄园老爷和夫人啊!”
“是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女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道:“好像有人在瓦德瑟办了一所什么主日学校,专门为贫民开设的学校,进去不用交钱,我想,我想......”
“你想把马诺林送过去是吗?”男人沉声问道。
“嗯......”
“......唉,”男人叹了口气,手撑在脑袋上,有些头痛:“瓦德瑟是芬马克郡的首府,虽说哈默弗斯特也是属于其行政区,但那也太远了吧,而马诺林也太小了,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离开过我们。”
“嗯......”
“钱还够吗?马诺林留学的钱。”
女人摇摇头:“虽然珀纳塞克斯夫人付了几倍的价钱,但还是不够。我想了想,先把马诺林送过去,我们在辛苦几年,或许钱就够了。”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悲伤,答道:“那就这么做吧。”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先吃饭吧,等会我去叫马诺林。”男人卷起袖子,打破了沉寂。
女人愣了一下,也跟着照做了。
老人却仍没有任何动作。
“父亲,你怎么了?”男人问。
老人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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