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太阳已经很高了,周围依然被轻雾笼罩着。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形成了五颜六色的景观,随着雾幕的徐徐流动,空中幻化出了各种各样的形状。简直可以说是心中想什么,眼里就会出现什么样的图案场景。多吉和加央早已仰着头,沉浸于这奇景之中去了。
突然,我看到云雾中出现了一个身影,而且离我很近很近,基本上是和我面对面地站着,把我着实吓得不轻。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安慰自己,也许是这几天心里常想着宏海法师的事情而引发了幻觉。可是,仔细一看,也不象是我们在宏海法师禅房见到的那座雕塑的样子。还没让我来得及过深地去想,不料,紧接着就有声音传来:
“怎么,是我吓着你了吧?”
不过,这声音我能够听得出来,浓浓的慈善味,一下子就将人所有的紧张消散。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笑着。因为,我觉得在宏海法师这样的人面前,有些语言实在是显得多余。
后来,随着太阳的升高,感到有一丝丝微风从脸上吹过,云雾立时变淡,所有的雾气都逐渐向山谷和密林的背风处聚集。转眼之间,雾气全部散去了,一个陌生的身影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禁不住问了一句:
“宏海法师,真的是你吗?”
又是那个声音:
“这里还会有其他人吗?”
宏海法师笑着反问了我一句,算是巧妙地回答了我的疑问。接着问我说:
“该见的人见到了吧?这是他的因果,也是你的宿命啊!”
怎么又是宿命。我最害怕提这两个字了。这段时间来,我已经多次地听到或看到宿命带来的悲苦结果。在宿命面前,人毫无自主可言,我不想作宿命的玩偶,我要尽可能地去主宰自己的命运。所以,在每次听到宿命时,我都会产生一种厌恶或消沉的情绪。
“当然了,有许多人和你一样,是不会相信宿命的,这也难免,毕竟人生只有几十年,太过短暂,能够亲身经历的事情有限……算了,先不说这些,直说了吧!他怎么样?”
宏海法师望着那座最高的石塔,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复杂,
我知道,宏海法师所问的并非是石塔中那位骊靬官员的身体状况,因为石塔中的人压根儿就不具有肉体。他要问的恐怕是塔中人的心思吧?不,也不对,象宏海法师这样的人对塔中人的想法还不是一清二楚。我明白了,宏海法师只是想问问我的看法而已。
“宏海法师,他是一个可敬的人!”
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语句来表达自己这时候想要说的,只是非常笼统地说了一句听起来模棱两可的话
宏海法师侧目看看天边:
“知道!”
“他也是为着骊靬百姓。”
“知道!”
“他并不真怨恨你,其实对你还很尊敬。”
“知道!”
“他早已放下了那份执着。”
“知道!”
……
这就让我不明白了,宏海法师他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为什么还要把这位骊靬官员囚禁在塔中不放?难道近千年还嫌时间不够长吗?
宏海法师并没有在意我的疑虑,缓缓收回目光,注视着石塔:
“延续他的生命,让他重生。他见得再多一点,悟得再透一点,重回到思念的故土,去接着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宿愿,造福骊靬。也顺便帮我了却一桩心事。”
我觉得,现在宏海法师和石塔中的这位曾经的骊靬县官员之间的恩怨该结束了:
“法师,你常来这里吧?”
“和你一样,今天是第一次。”
宏海法师说的十分肯定。看来,是不会有假的。我心中不免又升起一团疑云,难道囚禁这位骊靬官员的主事人不是宏海法师。我突然感到这位宏海法师犹如深邃的天宇,未知得近乎诡异。刚刚出现的一丝亲近的随意,在瞬间消散无迹了。我害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宏海法师,引火上身,尽量地放缓语气,做出随意的样子,试探着说:
“我还原以为是宏海法师把他关在这里的?”
宏海法师显得非常豁达,丝毫没有做作掩饰的意思,轻轻地点点头,情态中还透着一丝满意,却没有正面直接回答我的话:
“这样想也是在理的。毕竟那些猴子是不会按照我的意思行事。”
这一下,我算是明白了一点。那几只猴子并不是一般的猴子,是天狼人用来看管石塔中的骊靬官员的,怪不得它们会有那么高的智商。我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宏海法师有没有放了石塔中骊靬官员的能力,但是今天宏海法师来到了这里,真正是称得上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我下了好几次决心,最后总算是把那句很难开口,但又不得不说的话说了出来:
“近千年了,什么样的创伤也该抚平了吧?石塔中的人也该出来了,总不能等到石塔倒吧!”
我原想是带着恳求语气说的,可是话一说出来,竟然变成了一种责怪和埋怨。
“人常说‘小事靠人为,大事看天意’。这无所谓放与不放,也不管是谁放。一切都是宿命,人力岂能够加以干涉。想想你自己的过去,哪件事是你选好了目标而自主实现的。即便是有,也不过是一个微妙的巧合罢了。”
宏海法师的语速非常平缓,好像是在有意等待着我的思维。
对于宏海法师的话,我只是似懂非懂,并不能够一时完全明白,只有点头称是的份了。
我总是感到宏海法师有那么一点推诿的意思,这不免更加勾起了我想救被困于石塔中的那位骊靬官员的冲动:
“法师,如果拆了塔,能不能让他解脱?”
“这塔是天成的,这些石头也是来自天狼。先不说你拆不了它,就是能拆,也没有那个必要。时辰一到,这些石头就会自行消失的,用不着你动手。”
宏海法师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把一封信递到了我面前:
“今天,是专程给你送这个的。”
我听得有点纳闷,一个从未曾见过面的千年前的人给我信,也太有的玄异了吧?不过,好奇心还是让我打开了信封。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一点墨迹都没有。我真的怀疑是这位宏海法师在玩什么璇玑,这样会害得我耗费不少的时间和心力。我想不管吧,自己也在一个困局中,又担心会失去一个珍贵的机会。算了,还是宁可相信吧。
为了多得到一点信息,少走一段弯路,不如趁现在宏海法师还在,多问一句。我抖了抖那张白纸:
“法师,这是什么啊?”
宏海法师看都没看一眼,抬手示意我收起来:
“等到月圆之时再看吧!万事皆有定时定数的,我也该走了。”
一听宏海法师真的要走,我有点急了,也不管自己心里所想的对于不对,一下子喊了起来:
“法师,你真的不管他了吗?你们可是……”
宏海法师刚一转身,又倏地停了下来,打断了我的话:
“我和他的缘分是在千年以前。我说过,这次不是来见他的,而是见你的。现在,和他结缘的不是我,而是你啊!”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宏海法师渐渐消失在了山阴树影之中。
“法师,宏海法师”
等我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再怎么呼喊,也无济于事,始终不见宏海法师的影子。
周围除了残留于山林的轻雾和那些石塔,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了。
“出什么事了?”
加央急急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野菜。
“刚才,我见到了宏海法师,他给了我一封信。”
我扬了扬手里的那张纸,眼睛还在四周不甘心地寻找着,盼望着宏海法师能够再次出现。
多吉几步冲了过来,趁我不备,一把抓过那封信,展开一看,在稍稍的迟疑过后,转身和加央低声说着什么。
我能够想得到他俩又在说我中邪了之类的话,但我没敢张声,怕多吉把那封信当作真正的白纸扔了。我故作无所谓地轻轻过去,一伸手,抢过信,装好:
“算了,不和你们说这些了,就权且当作是我的幻觉吧。饭好了吗?该吃饭了吧!”
我也没再理睬还在原地发着呆的多吉和加央,自顾轻松地走着。经过了这些时间,我算是有了一点体会,有些事情,既然解释不明白,就最好悄悄藏在心里,不要去白费口舌。这样做对己对人都有好处。
多吉给我满满地盛了一碗肉汤,又放了一把象野葱一样的蔬菜:
“多喝点,这个能提神,会让你清醒一些,经常出现幻觉,真的对身体不好。”
看来,正如我猜测的那样,多吉他们都没有看到宏海法师。按照常理,这么近的距离,是不可能看不见的。而且,我和宏海法师的说话声音并不算小,他俩应该能够听得见才对。但是,转念一想,一切又觉得见怪不怪了,一个非常的环境中,怎么能够用常理来对待呢!眼下,也只能顺应他俩的看法,认作是自己的幻觉吧!否则,我越解释,他俩越会认为我的精神出了问题。
离天黑还早,天气也不冷不热,正是放松休息一下的最佳时候。
我已经记不清日期了,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出现月圆。想想,这位石塔中的骊靬官员,被放出来的过程肯定是不会太过简单。弄不好,又像以前一样,是整夜的惊险,不可入眠了。
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境界,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防范来自周围野兽的威胁。再说,自从来到这里后,也没有见到过一只野兽。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多吉和加央在大树下纳凉喝茶,我躺在用树枝做的凉床上,眯起眼睛,静静地体味着清风流过身体的舒爽、听着树叶轻歌……
“那边有人!”
多吉噌地跳了起来,机警地看着周围的一棵棵大树。
我以为是宏海法师去而又返了,因为在我的印象中,这里是不会有别人的,我猛地站起来,望着多吉:
“宏海法师!”
加央指着一棵松树上面,显得不以为然:
“哪里是什么人啊,分明就是那几只猴子嘛!”
终于看清楚了,在离我们十几米远的树上,蹲着三只猴子,正在静静地盯着我们看。多吉捡起一颗石子,正要打过去,我急忙按住多吉的胳膊:
“别!它们不同于一般的猴子。”
多吉极不服气地争辩了起来:
“猴子就是猴子,有什么同与不同的!”
我慢慢地向多吉解释:
“你们忘了它们是怎么带我们来到这里的吗?可以看得出它们的智商并不比我们差,甚至还要超过我们。只是它们不会讲话,或者说它们的话我们听不懂罢了。”
多吉听了我的话,又显出他的那个老毛病,用手一下一下不断地轻轻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咧嘴一笑,不再言语了。
我慢慢地向那些猴子走近了一点:
“看来,你们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是专程来向我们辞行的吧?”
万万没有料到,这些猴子竟然能听懂我的话。其中最大的一只向我们一笑,使劲地点了点头。
我也许多少受了一点宏海法师的影响吧,也学起了那种虚玄的语气说话:
“我想,你们特意来,也不单单是辞行的吧?还有什么事,不如直言相告。虽然我们只是见过两次,准确的说,只是昨天的一次远远的见面,但是我却感觉机缘不浅。放心吧!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都会尽最大努力去做的。”
那只猴子指了指石塔,然后抱拳于胸。我恍然明白了过来,它是想拜托我们善待石塔中那位骊靬县官员的元神吧?人常说“日久生情”,一点都不错。它们和石塔中被囚禁的人接触时日长了,虽然种类有别,不能够用语言畅谈交流,但还是在一点一滴的了解积累中认识了对方,猴子对石塔中的人产生了敬重之意。对这些事情,我完全能够理解,不要说是这些猴子经过了漫漫千年的相处,就是像我这样仅仅有一次相谈的人,也不免对石塔中的人肃然起敬。
我语气极其慎重地说:
“放心吧!我会善待他的。再说,我本人对他也是由衷地敬佩着。”
那只猴子,猛地一踩树枝,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迅速消失在了树影之间。紧接着,周围到处的树冠都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原来,到这里来的猴子不在少数,不知道什么原因,它们都没有现身。现在想想,真是幸运,幸亏我及时制止住了多吉的盲动。虽然我们看不到它们,可是它们的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们,对我们的一举一动看得非常清楚。
多吉一副低沉的样子:
“它们要回家了吧!”
我想,多吉准是触景生情,又想家了。我尽量避开回家的意思。含混地说:
“去它们该去的地方。”
多吉最终还是没有沉得住气,低声嘟囔着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不知道!我想,该回去的时候就会自然会去的。不说这些了,打起精神,应对好眼前的事情,才是正理。”
我不想让多吉的这种情绪传染,也希望多吉能够尽快地摆脱这些无谓的伤神思绪纠缠,一甩胳膊,非常洒脱地转身,往旁边的树枝床上一躺,轻轻哼唱起了最近刚刚跟多吉学的那几段裕固族牧歌。后来,不知不觉,多吉和加央竟然也跟着唱了起来。
今晚的夜空太迷人了,真的是一轮皓月当空,繁星闪烁。如此美丽的夜色,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又一想,不觉生出一种自嘲来,或许大多数时候的夜空原本就是这样的曼妙,只是我繁忙于尘事的纷扰,心里装着一大堆杂事,眼中视而不见罢了。
石塔的荧光,比昨夜强了许多,好像是有意在和天空的星月争辉。突然,平地起了一股劲风,直扑那些石塔而去。瞬间,塔上的石块像纸片一样四散飘飞,越升越高,渐渐地消散在了夜空中。石塔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团淡黄色的雾气,久久不散。
我猛地醒悟过来,石塔没有了,被囚禁于石塔的那位骊靬县官员怎么样了?莫非这团雾气……
想想,感觉完全没有一点经验可鉴,只有对那团雾气恭手施礼,冒然一试:
“祝贺你终得脱困,获得重生!”
那团黄色雾气慢慢幻化为一个人形轮廓:
“一切都仰仗你的到来啊!”
“我的到来?”
我顿觉有点吃惊和迷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人的一切真的就象是排好的戏吗?
这个声音,的确和昨天石塔中发出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感觉有些遥远:
“是啊,你不来,怎么能解去困住我的诅咒?”
虽然他解除了囚禁,可是我对他现在的形态非常担忧:
“你以后打算去哪里?”
“千年来,我反复地想过,不管何种理由,以前没有尽责这是实情,有愧于骊靬故地。我要再活一次,不论那个地方现在还叫不叫骊靬,我都要去为他做点事,以此来补偿我曾经的过失。”
这个声音越来越低沉了。看来,有许多事情,即使能够想通了,也还是无法释怀,情感这东西不一定会服从道理。
说这些太沉重了,我实在不想继续下去:
“我们还可以见面吗?”
我原本是想换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可是话一出口,却感到更加有点伤情。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这个声音出现了一个大转弯,一下子轻快了起来:
“我想,会相见的吧!时候不早了,宏海法师还在等我,我不能错过时辰。嗯你想给家人带什么话吗?”
听着这个极为恳切的声音,我反倒觉得有一丝焦虑的烦躁正在涌入我的心境:
“也没什么,只是出来久了,真不知道那边没有了我的音讯会乱成了什么样子?”
这个声音带着满满的自信和浓浓的笑意:
“放心吧!相信我,我会想办法帮你传音讯的。其实啊,说到底,你的担心是多余了。”
虽然他说的那么肯定和至诚,但是我心里却十分清楚,这样的事情说说容易,其实真正做起来很难。不管怎么说,单单就现在我在什么地方,说破了嘴皮也不会有人相信。算了,既然人家这么热情,也只好由他去吧!我不能伤了他的一片好心。借他的吉言,希望我的担心确实是多余的!
我解下随身带着的一个和田玉观音像挂件,抬手向那团黄色雾气抛了过去:
“这个,作个纪念吧!”
玉石挂件并没有象我所担心的那样,落下,而后撞在满地的石块上碎裂。却如同一片小小的树叶,被那团雾气卷着,渐渐飘向高空。
“后会有期”
随着一声长长的告别,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我在为这个被囚禁了千年的骊靬官员获得自由而高兴的同时,自己却更加觉得迷惘孤寂了。
准备回帐篷去休息,看到天边圆圆的月亮皎洁如洗,突然想起了宏海法师给我的那封信。可惜,月光下什么都看不清楚。我不相信宏海法师专门现身就是为了给我一张白纸,非常迫切想知道这封信会有什么奇异的变化,于是三步并作两步,急冲冲进了帐篷,就近灯光一看,紧张和激动得心都快要跳出嗓门眼了,果不其然,白纸上显出了一行清晰的字。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没有去关注那句话的内容,而是沉迷于字体的书写中去了。觉得那笔力苍劲,而又不失一种慈善的温和之意。虽然我对书法还算是略知一二,但是也很难看得出是临摹于那位名家的字体,感觉大有兼揉并蓄地融合了百家之长,成于禅悟之境的意思。在一笔一画的运笔走势中蕴含着天地的沧桑变迁。看似紊乱,实则有序,但又不能够轻易觅得……
“三生石上解自身,蝴蝶飞出显真影。”
不知何时多吉凑了过来,大声地念出了这行字。稍一停顿,接着发起了牢骚:
“我就不明白了,这些高人怎么都不愿意把话说清楚,喜欢藏着掖着地打哑谜?”
“这是一句偈语,让我们去‘三生石’,解开我们自己的生前生后事和眼前的疑云吧!”
我简单的解释着。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解释,只不过照字的表意说了一个大概的意思。至于有没有更深层的寓意,我也说不好。这种偈语看似简单,实则不然。象宏海法师这样的高僧们经常会用,在他的认知世界里,认为有一些揭示事物本质的大理,用语言很难穷尽其意,准确的表达出来,一切都要靠禅悟,让听者用悟性去领会。有极个别时候,甚至偈语的字面意思和实际含意截然相反。
多吉有些急了:
“是谁的鬼主意?谁认识‘三生石’啊!到哪里去找嘛?”
我看着多吉的样子,觉得他确实纯真得象一个没被尘世浸染的孩子,笑着反问:
“不是你刚才念的吗?在蝴蝶飞出的地方啊!”
多吉一听是自己领悟出来的,一下子来了精神:
“那就快走吧!还等什么?”
我想给多吉泼点冷水降降温,不然会让他激动得一夜都没法安睡,明天又会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于是,用一种非常惋惜的语调说:
“蝴蝶一般在夜里是不会出来的吧!”
多吉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叹了一口气:
“哎——还是去睡觉吧!”
我感觉不到一丝的困意。也许是习惯了独处的原因吧!等加央和多吉熟睡后,轻轻起身,一个人来到了外面。
月光依然是那么的明亮,清爽宜人的夜风吹得我更加清醒。宏海法师和石塔中的那位骊靬官员的一幕幕情景,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脑海。我不禁想,这“三生石”上,显现的究竟是我自己的三生还是我所追寻的骊靬的前世今世和后世……
“你还在想着那个‘三生石’啊?”
我听到有人说话,感到头发嗖地竖了起来。一看,原来是多吉跟在我的身后。幸亏他先开口说话了,否则,我若不经意间一回头,看到自己身后有个人影,还不把我吓死。我这次真的有点生气了:
“你怎么老是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跟来了?”
多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大笑了起来:
“看你说的,你在我之前就出来了,我还怎么给你打招呼啊?”
我知道,多吉现在闲着没事,又想耍贫嘴,跟我较劲取乐子了,而我实在没有那份兴趣陪他玩。
我一把拉过多吉,坐在一棵倒地的大树上:
“来,说点正事吧!多吉,你想想看,我们现在应该去做什么才好?”
多吉仰着头: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进了通天门,自然就是要探听门里的事吧?”
具体是什么事情,多吉没有说出来,但是我们心里都清楚着。我没说破,只是拍了拍多吉的肩头,算是对他所想的肯定。
五
从外面看,这里并不怎么大,就只有一座云雾中的独独的山峰,可是进入里面,才发现这里的山水很深很阔,简直可以说是望不到边际。
我们继续向东行进,已翻过了好几道山梁,穿越了好几片林子,不要说是蝴蝶,就是任何小动物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过,好像这里又是一处动物的禁区一般。
“雨下一方,风刮一条”的民俗谚语,在这里表现得特别明显。刚刚所处的地方还是暴雨倾盆,冒雨走了不到两公里后,转眼已是骄阳高悬的晴空万里了:先前还是狂风呼啸、大树欲断的场景,顶风前行一公里,却是微风不起、水波不惊……
抬头一看太阳,才知道已近中午了,顿时感到肠胃在翻动着,想想,也该到补充食物的时候了。
翻过山坡,往下走,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森林。我们选了一处杂草较少的地方暂息,加央没忘记取出雄黄粉在周围撒了一圈。虽然不见有任何蛇虫之类的东西出没,但我还是对加央的这份细心感到很满意。
多吉从一处藤蔓中钻了出来,展开空空的两手:
“没有野菜,也不见野羊野兔。看来只有吃自带的东西了!”
“先将就一下吧!我感觉转机马上就会出现。”
我觉得真有点累了,往背包上一躺,顺便笑着安慰着多吉。意思很显然,是我什么都不想再做了,也算是带着一丝委婉的抱歉将所有的事情推给了多吉和加央他们。
多吉总是这么不开窍,马上追问了一句:
“你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
我只说了两个字,同时转过头去,打算就此打住话题,让多吉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又是直觉,哪来的那么多直觉,还不如说是瞎猜的更好听一些。”
多吉唠叨着,无心无神的一根一根往火堆上加着木材……
一觉醒来,才发现已经足足过去了两个小时。气温很高,没有一丝风。即使躺在树荫下,也觉得很闷热,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汗液。
加央望着天空,显出一种无奈:
“现在有潭清泉水,冲一个凉水澡该多好啊!”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让我不觉想起了曾经到过的云南大理的蝴蝶泉。那清爽的泉水边,无数形状各异的蝴蝶,在低低地飞舞着,景状极为好看……
我倏地站起身来:
“那就去找清泉吧!”
加央似乎有些被弄糊涂了:
“清泉?泉水?”
“对!去找泉水,那飞舞着蝴蝶的清泉。”
我已不由分说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看样子,多吉更是没法理解我的举动,望着四周满目的树木:
“哪儿会有泉水?”
“不去找,怎么会知道有没有?”
我毫不迟疑地打断了多吉和加央的疑惑和动摇。
加央眯着眼,样子十分的陶醉:
“哎呀!好像真的有清泉的凉爽和荷花的芳香!”
“真的吗?”
我看着加央那副沉迷的神态,认为他在夸张的做势寻开心,就顺着问了一句,算是无形中肯定了他的演技。
加央也不睁眼,自顾解释说:
“我自小就对花粉很敏感!”
多吉一听,抢着为加央证明:
“这是真的!小时候,他能够闻到草原上五里地以外的花香,还能够准确的说出花的名字呢!”
我不敢断定加央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拿出一段布条,试了试风向:
“既然是这样,那么,走,去这边吧!”
我们迎风而行,转过一个山嘴,树木变得稀疏起来,代之而起的是密密的灌木丛。
“花!”
加央突然叫了起来,猛地跑过去,分开灌木丛,摘下一朵小小的指甲样的黄色花朵。
我着实有些惊讶,不是为这个小花朵,而是加央对花惊人的敏感程度。看着加央,我半天说不出话,有一丝的陌生感又再次涌上心头,进而猜想着,也许在前面不远处真的会有一处花的海洋吧!
加央迎风长长地呼吸了几下,突然睁开眼睛,兴奋地喊了起来:
“这边,有大片的花!”
现在,我不敢对加央的嗅觉再有丝毫的怀疑了,不加犹豫地顺着加央所示的方向走去。
穿越灌木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有的地方枝条密得象是一堵墙,让人不得不弯很长一段路才能找到一处豁口通过。这样忽东忽西地走路,极容易失去方向感。我们不得己,只有全靠着加央的嗅觉来引导前行了。
越往前,这种黄色的花朵也越多,而且个头也越来越大了。
“别动!”
多吉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由于用力过猛,抓得我有点生疼,而且久久不见他松手。
我看着多吉,可是多吉像是压根儿就没有意识到我的痛苦:
“看我干什么?注意脚下呀!”
我被多吉这一抓一惊折腾的好苦,胳膊上的疼痛还没有解除,又不知道脚下出了什么危险,抬起的脚不敢放下。过了好一会儿,我感到自己快要倒下了,才听到多吉说出原由:
“有水,可能是泉水啊!”
天哪!不就是水吗,山林里有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我真觉得有点快要崩溃了。
我忍痛一甩胳膊,挣脱了多吉的手,和他离开一些距离,轻轻揉着被抓过的地方:
“多吉少爷,水就水嘛,何必这样一惊一乍的。”
加央也许一直在后面看着我们的举动吧!现在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多吉仰着头,看着天,一副有冤无处诉的悲伤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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