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钦虽然有所防备,却没料到她出手如此之快,也亏得他武功了得,千钧一发之际,在马背上硬生生一个铁板桥。那刀堪堪贴身而过,三缕长须已被削得根根飞扬。
郑钦心中恼怒,一扬手,六个人跃下马来,向他们四人逼去。
骨嘟大王早已按捺不住。挺起独角巨锤向一人砸了过去。那人使的是护手钢鞭,竟是不躲不闪,挥鞭迎来。只听“铛啷”一声巨响,还迸出几点火星,两人各各退了一步。骨嘟大王见那人身材并不高大,竟也有这般硬功夫,不由暗暗咂舌。
两人扑向金木锋,一人使剑,另一人使的是长矛。金木锋的兵刃金木锋已是极长,但这支矛却是更长,浑不似步战兵器,便是比战场上所使的长矛还要长出三分。这两人兵器一长一短,配合得却甚是默契,使矛之人与金木锋对攻,使剑之人武功更高,一口剑竟几次抢入内门,攻得金木锋狼狈不堪。但金木锋甚是顽强,一声不吭,出手却越来越是凌厉。那两人畏惧他兵刃威力,一时也不敢冒进,便一味与他游斗。
另有两人杀向斯陀大王。一人舞动双刀,使出地趟刀法,搅起了漫天雪雾。另一人赤手空拳,双手成爪。斯陀大王的兵刃是一柄巨斧,足有鹅蛋般粗。双刀滚将进来,斫在斧柄上,不时迸出火花,一时还攻不进去。但那出爪之人却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来夺斯陀大王的巨斧,斯陀大王似对他甚是畏惧,几次回斧自保。
唐元中看了几眼,暗想:斯陀大王怎地坐在地上迎敌,缺少了腾挪,武功自然大打折扣。是了,定是双方已交过手了,斯陀大王腿上受了伤,站不起来了。
走向朵朵夫人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朵朵夫人识得此人名叫皇甫广,外号“八臂哪吒”,乃是西北有数的暗器好手,自是不敢轻敌,不待皇甫广走近,便先下手为强,发出了两枚飞刀。
皇甫广双臂一摇,掷出了一把飞蝗石,将那两枚飞刀击落。随即,飞镖、菩提子、飞锥、铁蒺篱……纷纷出手,当真便似有八只手一般。朵朵夫人的暗器只有飞刀一种,他却有十数种之多,又想借此在群盗面前露一手,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将出来,煞是好看。
朵朵夫人纵高窜低,好不容易避开了这把暗器。却听有人轻轻“哎哟”一声。原来她身边的斯陀大王腿上有伤,避闪不及,被一枚金钱镖打中左肩。便在这一刹那,又险险被那使双刀的一刀斫中。
朵朵夫人心中大急,但也知道自己若不躲闪,便更不是对手。手中一晃,又是两把飞刀出手。皇甫广见她故伎重演,只道她已是黔驴技穷,心中得意,又待掷出飞蝗石将其击落。却见这两把飞刀突地一跳,竟直奔他双眼而来。幸得他久练暗器,反应极是敏捷,急一伏身,一个狗啃泥,才避开了这两刀,只觉头顶嗖嗖发凉,已被削去了一大半头发。
皇甫广心中大怒,再也不敢轻敌,又是一把暗器出手,皆是嗤嗤有声,已是用足了劲道。更有数枚暗器便是直奔斯陀大王而去。朵朵夫人自是接不下这许多暗器,又不敢跃起躲避,只听嗤嗤几声,几枚暗器打中朵朵夫人。朵朵夫人大叫一声,抱腹倒下。皇甫广出了一口恶气,狂笑一声,走得近去,便要去搜朵朵夫人的身。忽然白光一闪,一柄飞刀如流星般亮起,直没入皇甫广咽喉之中。皇甫广明明见到那几枚暗器打中了朵朵夫人,这才肆无忌惮地走近,他至死也不相信朵朵夫人还能发得了暗器。朵朵夫人发了这一枚飞刀后,也仆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了。
郑钦见皇甫广丧命,眉头一皱,转头向容春来使个眼色。容春来会意,跃下马来,亮出兵刃,向朵朵夫人逼去。
容春来的兵刃是一对铁牌,朵朵夫人强忍苦痛,射出两枚飞刀。容春来举牌一挡,便轻轻化解。朵朵夫人情急之下,一扬手间,十余枚飞刀一齐出手。容春来不慌不忙,双手铁牌左右开弓,只听“叮叮叮叮”之声不绝,夹在骨嘟大王的独角锤与那钢鞭的轰击声中,显得格外清脆,朵朵夫人的这十余枚飞刀都被两面铁牌挡住。
容春来的铁牌与朵朵夫人的飞刀一磕,便已明白朵朵夫人实已不堪一击,但有皇甫广的前车之鉴在先,他也不敢操之过急,用两面铁牌护在胸前,一步步向朵朵夫人逼近。朵朵夫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再也无计可施。
斯陀大王那儿更是危急。他肩上中了皇甫广一镖,虽然不在要害之处,但他武功更是大打折扣。而那空手之人的爪力着实厉害,便在平常,斯陀大王也不是对手。几招一过,斯陀大王已是险象环生。又过了几招,那人一爪中探,竟硬生生将斯陀大王的巨斧夺了过去。斯陀大王兵刃一失,那双刀便长驱而入。斯陀大王闭目长叹:“吾命休矣。”忽然一人扑到自己身上,乃是朵朵夫人,只道:“大哥,我与你同死。”竟是说不出的安详。
眼看双刀已堪堪砍到,那使刀之人忽觉手腕被什么重物打了一下,竟是把持不住,两柄刀双双落地。
这一下事起突兀,众盗都是大惊。郑钦隐隐看见有什么暗器打中使双刀那人的手腕,却瞧不出是什么暗器,发暗器那人又躲藏在何处。不由惊呼:“是哪路英雄,请出来一会。”
发暗器之人自然便是唐元中。他岂能眼睁睁地看着斯陀大王和朵朵夫人丧命,当即搓了两个雪团,捏实了,认准那使双刀之人的手腕掷去。雪团虽软,但贯注了他的内力,无异于一件硬实暗器。
郑钦连呼数声,不见有人答应。便要令群盗四处搜查。便在此时,忽听得“嗒嗒嗒嗒”的马蹄声骤响,竟似有数十骑奔这山谷而来。唐元中心中暗暗叫苦:不好,原来他们还有后继人马,只怕我也要丧身在这雪谷之中。他哪知郑钦等一众人更是惊慌。他们万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冲他们这次秘密聚会而来,而听这声势,只怕自己讨不了好去,更不用说还有那么一个神秘高手伏在左近。
正思量间,只见二十余骑直冲入谷。但见匹匹马都是雪白的大宛良驹,个个人都是身着白衣的壮年汉子,有着说不出的精神。
那群白衣人中当先一骑排众而出。此人不过二三十岁,怀抱一支烂银枪,眼光向四处一扫,不怒自威,群盗竟然都觉得心头一颤,动手的几人也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来。这个年青人的目光缓缓在群盗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右首一个壮汉身上。那人似是怕他目光中有暗器一般,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年青人的目光仍是不住地盯着他。那个壮汉心中不由发毛,无助地向四周望了一眼,却见群盗都是满脸诧异地望着他,显是大惑不解他为何这般害怕。这壮汉猛地想起自己还有这么多好手相助,胆气一壮,反而踏上一步,道:“马龙杰,你盯着大爷作甚?”
那群白衣人中一人怒喝道:“马家家主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得的吗?”
群盗中有人道:“西凉马家的家主不是马龙俊吗?”
那白衣人道:“大家主日前不幸身亡,现在当家的是二家主。”
那盗道:“原来如此。”却毫无敬畏之色。便在此时,却听一盗道:“我不要你叫我叔叔,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正是那日马龙俊的话。此事发生虽不过数月,但在江湖上已流传颇广。这人还故意扯尖了嗓子喊出,群盗顿时一阵哄笑。
那白衣人便是马一刀,心想西凉马家曾是何等威风,哪料到会受此等鼠辈耻笑,心中怒极,一提缰绳,便欲冲上。那个年青人马龙杰伸手拦住。群盗只道马龙杰已被镇住,哄笑得更是厉害。
在这一片哄笑声中,先前被马龙杰盯着的那人胆气愈壮,大声道:“马龙杰,你爷爷便在这儿,你又能怎地?”
只听马龙杰轻轻叹道:“好好昆仑门下,名门子弟,竟然混迹于草寇之间,可惜啊可惜。”
那人正是昆仑派煮泉子门下,名唤钟天皓。此次随群盗北来,原是想隐姓埋名分一杯羹。此时听得马龙杰将他身份一口叫破,心中陡起杀机,心想:如果不将你除了,他日此事传入我师父及三位师叔伯耳中,那可如何是好。当下拔剑出鞘,排众而出。刚想飞身跃将过去,忽然银光一闪,一截枪尖已到了面前,甚至都不及闪念,只觉喉头一痛,便已丧了性命。
群盗见马龙杰马如龙、枪如风,一招之间便杀了钟天皓,尽皆愕然。马一刀等人都是大声喝采。
郑钦向容春来使个眼色,也跃下马来,与容春来并肩而立。郑钦使的乃是一柄单刀。方才见了马龙杰这一招,两人都知今天遇上了强手,川北双煞便要双战马龙杰。
郑钦刚落下地来,马龙杰便拍马赶到,一记“双龙出海”连环两枪向容春来刺到。容春来翻动铁牌,好容易才挡开这两枪,背心已吓出一身冷汗。但他甚是凶悍,甫一脱险,铁牌一横,便朝马龙杰的马腿拍去。郑钦却一招“恶鬼开山”向马龙杰砍到。这一刀直直砍来,没有变化,但刀犹未到,已是劲风扑面,马龙杰便知这郑钦果然功力不弱。
马龙杰胯下的“白龙驹”长嘶一声,跃身而回,容春来的铁牌堪堪从马蹄下扫过,而郑钦的刀也终是差了几寸没有砍到。
马龙杰跳下马来。就此一招,他已知川北双煞确有非凡技艺,怕他们坏了自己的宝马。郑钦和容春来见他跃下马来,无法凭借那马的非凡脚力,心中微微一宽,手头却愈发加紧。
马龙杰一枪对双盗,丝毫没有惧色,展开马家伏波枪法,旁人只见一团白光舞动,便似分不出哪是冰天雪地,哪是白衣银枪。翻翻滚滚之间,不一会便过去了五十余招。唐元中远远看着马龙杰一条银枪上下翻滚,不由暗叹:西凉马家能名列六派三家,与少林、谢家齐名,实非侥幸。这套枪法出手奇快,犀利异常,更兼防护得似是天衣无缝,实是天下一等一的枪法,似乎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的朝凤枪、太祖门的太祖三十六枪也比不上它。
郑钦和容春来越打越是心惊。他两人横行川北陕甘三十年,自有惊人技艺,决非侥幸。这一次率群盗北来,更是自恃武功出众,不然到最后也是徒为他人作嫁衣。哪知马家枪一施展开来,两人便觉得好似渐渐被裹入一张枪网之中,好象随时都会被吞了。
又斗了三十余合,川北双煞已是大落下风。容春来忽然大喝一声,两块铁牌铛啷一磕,手中招数陡变。双牌舞将起来,已隐隐有风雷之声,正是其成名功夫“风雨交加十七牌”。他左手风牌,右手雨牌,这一套功夫施展开来,虽是困兽犹斗,也是威风凛凛。马龙杰自是不敢大意,凝神以对。便在此时,郑钦已悄悄绕到马龙杰身后,蓦地一刀出手,浑不似方才那般刀猛力沉,反而轻飘如絮,没有一点声音。他这一刀唤作“随风入夜刀”,专门配合容春来那“风雨交加十七牌”,只待容春来在正面吸引住敌人,他这一刀便“随风入夜”,了结了对手性命,三十年来,也不知有多少成名英雄丧身在这“随风入夜刀”下。
他这一刀甫出,马家诸人瞧得明白,想要抢上相救已是来不及了,不由齐声惊呼。惊呼声刚起,“随风入夜刀”已潜近了马龙杰的后颈。猛听马龙杰大喝一声,烂银枪蓦地从他身后突了出来,一枪钉在了郑钦的右肩锁骨上。郑钦的刀离他颈部相差不过一寸,却再也递不进去了。随即又听“铛啷”一声,单刀落地。郑钦练的是单刀,他的右肩锁骨被穿,这条右臂便是废了,他的武功也等于是丧失殆尽。
马一刀鼓掌大笑道:“好一招‘回马枪’。”“回马枪”是马家枪的绝招,原本用于战场上,当不敌之时,诱敌追赶,趁其不备,用此招反败为胜。马龙杰用在此处实是收到了“回马枪”出其不意之奇效。
马龙杰回转枪头,指向容春来。容春来手握铁牌,已是微微发抖。马龙杰指定了他,一动不动,便似天神一般。容春来的两块铁牌越抖越是厉害。终于“铛啷”两声,铁牌先后抛落在地,容春来已是面无人色。
马家诸人见如此凶徒强敌在马龙杰面前不战而屈,随着那两块铁牌落地,暴发出一阵雷声般的欢呼。
郑钦挣扎着用左手按住右肩伤处,与容春来两人连坐骑都没上,便蹒跚着向谷外走去。
忽听马龙杰高声道:“哪位英雄相助,敬请现身相见。”说着,向唐元中隐身之处一拜。此语一出,众人都是大奇。只有郑钦心中明白方才马龙杰一枪刺中自己之后,竟然手腕处还中了一枚暗器,单刀这才脱手。显然是有人以为马龙杰处境危险,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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