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唐元中眼见马龙杰要遭不测,便又掷出一个小雪团,砸向郑钦的手腕。哪知马龙杰先一步使出了“回马枪”,这个雪团虽击中了郑钦手腕,但已是无用,是以众人都未发觉。唐元中见马龙杰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枪退敌,居然还能辩出自己发出了暗器,不禁暗暗佩服,当下缓缓站起身来。
郑钦两次发现谷中还有高手藏匿,这时也不禁停下脚步,看看究竟是何等样人。却听得自己带来的群盗中有人先惊呼出声,叫的却是“叔翁”。
叫“叔翁”的便是那千虎岭的寨主黄大海,那些时日里,他们整日介小心翼翼地伺侯唐元中这个假叔翁,喊得熟了,此时不假思索地便叫了出来。那青石滩的郝姓寨主也认了出来,惊叫道:“他是唐元中,他就是唐元中……”
群盗听得唐元中之名,皆是大惊。只听铛啷铛啷之声不绝,纷纷刀剑出鞘。郑钦冷笑道:“原来是你这恶人,我们认栽。”说完这话,便转过头,与容春来一起蹒跚走出谷去,再不回头。
唐元中听得连川北双煞这样的人都称自己是“恶人”,不由气苦。
马家众人却都面露尴尬之色。马一刀低低地在马龙杰耳边说了几句。他们与唐元中原本没有瓜葛,但此时马龙俊苦恋秦雪之事已是天下皆知,而那日在铸箭谷中,秦雪为救唐元中曾故意失手之事更被江湖中人添油加醋地四处传播。对于马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声名最是重要不过,因此反倒与唐元中成了仇人。
马龙杰静静听马一刀说着,丝毫不动声色。
那边厢,金木锋、骨嘟大王齐声欢呼“掌门”,跪倒在地。斯陀大王腿上有伤,也是挣扎着跪下。朵朵夫人不知从哪儿来了气力,也翻身跪倒。他四人蒙唐元中让唐离人解了他们的离人泪,已将唐元中当作再造恩人,那一日唐元中以一柄金木锋独力抗住众洞主的诸般兵刃,他们更认定唐元中是南蛮之神,这一番跪拜自是心诚至致。
唐元中赶紧抢上两步,将他四人扶起。见斯陀大王肩上中了皇甫广那一枚金钱镖,还在流血不止,疾点他天府、阴蹊**,血便立即止了。又扶起朵朵夫人,将内力输了过去,过不多久,朵朵夫人长出了一口气,缓了过来。四人更是感激不尽。
马龙杰移步上前,深深一躬道:“多谢唐掌门援手。”马一刀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这才是西凉马家的气度。方才唐元中那一下出手,虽已无济于事,但终究是怀着救人之心。至于唐元中与马龙俊、秦雪之间的纠葛,多半还是因为马龙俊沉迷太深,原也与唐、秦两人无关。
唐元中自是不受。两人谦让一番,心中都隐隐有惺惺相惜之意。唐元中心想:瞧他岁数不大,却已是江湖中一等一的身手,武功竟似已不在马龙俊之下,犹有青出于蓝之势。更难得是他的举止气势,极是大气,已隐隐有一代宗师的气度。马龙杰心中却想:近些时日来,江湖传闻此人是一个如何十恶不赦之徒,今日一见,却浑然不是,颇有侠义心肠,看来江湖传言太多荒谬,实不可信。
斯陀大王挣扎着站起身来,道:“掌门到了,正好主持此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片纸来,递给唐元中,一边斜眼看着近前的马龙杰,显是防他出手抢夺。马龙杰微微一笑,退了开去。
唐元中接了过来,乃是一张羊皮纸,看那纸色,已颇有些年头了。按捺不住好奇,打开一看,只见纸上星星点点地绘着一些圈和点线,似是一张地图。
斯陀大王道:“掌门,你难道忘了,咱们唐门可是有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这便是那藏宝的地图。”
唐元中猛地想起,那日在华县初遇南蛮各洞主时,便依稀听他们谈起过什么大宝藏。后来在铸箭谷时,唐一向他讲述唐门旧事时,也提到了唐门在一处极隐密之处埋藏着一笔大财富。只是当时听了也就听了,没挂在心上,若不是斯陀大王提起,已决计想不起来了。唐元中一惊,忙道:“我已不是唐门掌门了,这么珍贵之物,实不敢领。”
斯陀大王道:“此物原本便应是掌门之物,早该交与掌门了。只是年前在铸箭谷之时,掌门一直事务繁忙,我们又到得晚了,一直没有觅着机会。后来掌门又匆匆离去,直至今日,才得以再见到掌门。”
唐元中道:“你们此番带了此图出来,便是要启起这份宝藏了?”
斯陀大王听唐元中话语中似是疑他四人有私吞宝藏之心,忙道:“是这样的。这一年多来,我们唐门弟兄在川北、淮北及豫鄂界与金狗子大战十余场,倒是杀了不少金贼,但唐门弟子也折损了不少。我们又是义军,朝廷不拨粮饷,只得自筹,渐渐地连兵器、粮草都日渐紧缺。”
唐元中听他讲唐门弟兄与金兵作战,只觉热血沸腾。心想这一年来唐门弟兄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自己却过得浑浑噩噩,心中暗叫惭愧。
斯陀大王道:“时至寒冬,更需大量御寒之物,我们唐门财力又无法与青城、全真相比,已是捉襟见肘。这时,景云堂主想到了这笔财富,料想将这笔钱财用在抗击外虏上,祖师爷爷在天之灵也不会见怪的。他将这主意与天祥掌门讲了,天祥掌门也是一力赞成。前些时日各堂堂主在铸箭谷大会,除了永徽堂主稍有犹豫外,大家一致同意动用此笔财富。只是近日里金兵正趁机疯狂围剿各处义军,各堂堂主都放心不下,亲自赶回驻地主持去了,是以景云堂主才支使我们来取这笔宝藏,并叮嘱要赶紧运往川淮前线。哎,若是有哪位堂主在此,又哪容得这些贼人猖狂。”他重伤之余,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已是累得连喘粗气。心中还暗自后怕:若不是唐元中和马龙杰及时出现,此时多半已被这些贼人劫去了藏宝图,自己性命不论,唐门抗金大业只怕也要受到重创。
骨嘟大王骂道:“这些龟儿子,一路上阴魂不散,要不是老子命大,早已一命归西了。”他们四人携图出川之后,也不懂掩饰,光是这身奇装怪服便甚是扎眼。一出川中便被川北双煞盯上了,他四人又是全无心机之人,三句两句一套,便露了马脚。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之后,沿途窥宝的人便越来越多,到得这儿,已引来了这三十多个江湖好手。
唐元中心想:原来这些人都是奔着传说中唐门那富可敌国的财富来的,怪不得连波罗兄弟的商队都瞧不上眼了。眼见得群盗并不退去,还在一旁逡巡,显是对此图还并未死心,只是碍于自己和马龙杰的武功,不敢动手硬抢。再看这些人瞧自己的眼神,倒似有疑心自己要独吞此宝之意。唐元中心想:我身上有当今皇帝的无字圣旨,天下财富无不可取,这笔唐门宝藏还真放不到我的眼中。这话自然不必对群盗言说,只是,不要平白无故地让江湖上各家各派的英雄尤其是唐门弟兄也动了疑心。心念一动,几步走到马龙杰身边,也是深深一躬,道:“马家主,方才四位洞主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想请马家主相助,一起将这笔宝藏启了出来,运往抗金前线,以助在与金贼作殊死搏杀的千万好兄弟,也不枉了四位洞主的长途跋涉。马家主可愿帮忙?”
马龙杰赶紧还礼,一边连连道:“那是自然,那是应该。”
马龙杰又道:“只是这冰天雪地,不便前行。方才我们过来之时,便见有一个商队用骆驼结阵,不敢再行。寒舍距此不过百余里,依我愚见,不若先去寒舍避避风雪,等得雪霁天晴,再出发不迟。”
唐元中道:“这些风雪对我们武林人士而言,倒无大碍。趁今日天色尚早,还可多赶几里路。”骨嘟大王等自是大力赞成。
马龙杰听他这般说,便也不再阻拦。唤过马三刀来,嘱咐其先护送受伤的斯陀大王和朵朵夫人回马家庄。斯陀大王与朵朵夫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毕竟伤势甚重,也知自己跟着会使众人拖累,便只好悻悻地随马三枪回去。唐元中见马龙杰事事考虑周全,心中暗赞。忽然想到马龙杰提到的路上那个商队多半便是波罗商队,便道:“马家主,那边那个商队是我途中结识的朋友,方便的话也让他们去贵庄避避风雪。”马龙杰自然一口答应,叮嘱马三刀在归途中将那个商队也一并接走,心中不由地暗自嘀咕:方才虽然只是匆匆一见,但那些商人显然不是中土之人,甚至与西域人士也大相迥异,真不知这位唐掌门在哪儿又结识这些怪人。
唐元中打开地图与马龙杰细细把看。只见图上标着酒泉、张掖、武威等等字样,便是这玉门关外一带。在武威城北不远处有一个特别的记号,标着三字“一笔峰”,当是宝藏所在。
马龙杰道:“瞧这地图,藏宝便应在此附近,左右不过百里出入。只是,我们马家庄距此不远,这‘一笔峰’我却从来没听说过。”马家众人也都纷纷摇头,不知这山峰所在。马龙杰知道马一刀在这片土地上纵横三十多年,附近每个山头他都了如指掌,见他也是摇头,只怕是没人能知晓了。
骨嘟大王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竟然找不到这“一笔峰”所在,大是着急。忽听马一刀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大约十余年前,晋北大豪‘白面判官’铁敬雄来访,我陪他在山中打猎时偶尔见过一峰。那山峰直耸入云,更奇的是远远望去,上下竟似一般粗细,便似一根擎天大柱一般,当时我们便称它为‘天柱峰’。记得我还对铁敬雄玩笑道:‘这天柱峰若是缩小了,便似你那纯银判官笔一般。’现在想来,莫非这天柱峰便是‘一笔峰’?”
骨嘟大王喜道:“不错,定然就是。我们这便走吧。”
唐元中与马龙杰相顾一笑,暗想:听马一刀讲来,多半没错。
马一刀道:“如此,便请大伙随我来。只是年月长远,当时又只是匆匆一瞥,只怕记不确实了。”将缰绳一提,当先向西北方奔了过去。马龙杰、唐元中、骨嘟大王、金木锋及马家众人赶紧跟上。跑出一程后,远远望见群盗也跟了上来,显然也想找机会分一杯羹。骨嘟大王嘀咕着暗骂了一句。唐元中与马龙杰并驾而行,便当是没有看见。
众人都是轻骑,便都跑得飞快,大半个时辰已跑出了约有五十余里。马一刀勒住了马,茫然四顾,果然记不清“天柱峰”的所在了。马龙杰催马上前,马一刀道:“我记得天柱峰便在此处,哪知竟然错了。”
马龙杰道:“你记得多半没错。我们便在这四周找找。记着千万不要走散了。”当下众人散了开去,三五成群向四周找去。哪知在山里转到天黑,所见的都是连绵的雪山,哪有一柱擎天的踪迹。
众人无奈之下,只好就地歇息。马龙杰取出干粮分给唐元中。骨嘟大王和金大锋倒是自己带着干粮。马二刀已带了马家众人搭起了二个简易帐篷。马家子弟时常在关外行走,这一切都已是熟门熟路。马一刀仍在为自己没能找到天柱峰懊悔不已。
那边厢群盗也远远地安歇下来,自取干粮就食。完了用毡毯一裹,倒也能在这冰天雪地中过夜。他们千里跋涉,所带之物倒也周全。
第二天又找了一天,仍是毫无收获,又找几日也是一样。马一刀更是连连责备自己,马龙杰只是不住劝慰于他。
到了第五日夜间,马龙杰对唐元中言道,带出来的干粮已经快尽了,明日若是仍找不到一笔峰,只能先回马家庄补充供给。好在马家庄相距此地倒也不远,大可以改日再来。www.ukash.唐元中心想老耗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干脆等天晴了再出来好好找寻一番,便点头答应。
正说话间,听得帐篷外有人道:“马家主在吗?在下河套诸毅。斗胆向马家主借点干粮,天一亮我们拍马就走。”
马龙杰与唐元中听得微微一愕,走出帐篷,见门口站着一人,正是日前与骨嘟大王相斗的那使鞭之人。原来群盗千里追踪而来,身边所带只有一二日的干粮,只是贪恋宝藏,舍不得离去。这几日间,每日里已是尽少食用,才一直苦熬至今。到今日早间,已是粮绝。挨到此时,实在是耗不下去了,这才出面相求。
马龙杰刚要答话,已听一人大声道:“休想。我们的粮食便是喂狗也不给你们。”乃是骨嘟大王。
诸毅闻言大怒。他来求粮已是低声下气,哪还受得了这么污辱,喝道:“休要猖狂。我的钢鞭却不怕你。”他的外号称作“怒尉迟”,也是火爆脾气。话音刚落,两人便动上了手。他两人一人心中怒极,一人要出这一路上所受的恶气。一出手便是全力。鞭锤相交,“铛啷”一声巨响。两人退了一步,猛地齐齐怒喝一声,又待扑上。忽然隐隐听得“轰隆轰隆”的巨响。微微一怔,却听马龙杰尖声道:“快跑,雪崩了。”
进入这雪山区以来,马家众人已反复劝告不要发出大声,说话也只能低声细语,便是怕发生雪崩。但骨嘟大王和诸毅气愤之下,哪还记得这么多,两人齐声怒喝,果然便引来了雪崩。
“轰隆轰隆”的声音转瞬间便变得震耳欲聋。不久,便见一片白光漫天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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