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中一步跨出厢房,正想看个明白,一人怒喝道:“进去,把钱拿出来。”便一掌推来,唐元中反手一勾,便搭住了那人手掌。那人哪料得竟然有人会还手,怒喝一声:“找死。”拼命连抽几下,那只右掌却似长在唐元中手掌中一般,丝毫抽动不了。
那人乃是祁连三友的老三熊振山,平素自恃勇力过人,在祁连一带横行已久,哪料到竟会象一个孩童一般被制得动弹不得,大惊之下,连呼“大哥”。
一声“大哥”刚出口,就见两条人影如飞而至,一个红脸老人,一个青脸汉子,正是祁连三友的老大方去山、老二郁开山。他们飞掠而至,见熊振山被扣在一个白衣少年手中,皆是大惊。方去山毕竟老于江湖,一瞧情形便知此人武功甚高,今天已断然讨不了便宜去。于是打个哈哈,笑道:“我们三兄弟一时手紧,在江湖上讨口饭吃,能够碰上老弟你也是有缘,这位兄台好功夫呀……”他说话之时故意用上了内力,意在震摄这个少年不要太过放肆。但讲到这儿,声音却嘎然哑了,脸色蓦地大变,惊道:“你是唐……唐……唐……”声音一下子拔了老高,在这夜半之时听来更是恐怖。原来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看清了唐元中的面目。
唐元中倒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祁连三友,但想在铸箭谷、紫金山百花会、东越谢家、庆王府,已和不少江湖人士照过了面,方去山能认得他倒也不奇。他这一趟远赴意大利,一晃便是六七年,江湖中人多半料得他已经退隐,从此不出江湖了,是以平常都不会留意,但这一显露功夫,立即便被方去山认了出来。
方去山一见之下,吃惊不小,想起江湖中传说的唐元中的种种恶毒手段,不禁不寒而栗。又想到唐元中这么多年不见,如今突然在这西北边镇露面,定然有重大图谋,自己三人恰恰撞上,今天断无生还之理。一念至此,心中害怕之极,连“唐元中”三字都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
唐元中道:“不错,我是唐元中。”手上轻轻一放,熊振山只觉手头一松,他正自拼命使劲,一下用力过猛,一个踉跄,险险摔倒。
方去山忽大笑道:“好,唐元中,今天我们兄弟三人落在你的手中,是我们晦气。不过,你这恶贼,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你始终是跑不了的。”他自度必死,反倒胆气豪壮起来。郁开山和熊振山听得这少年竟是唐元中,早已吓得脸色发白。
唐元中听他怒骂,心中一阵酸痛,呆了一呆,黯然挥挥手道:“你们走吧。”
方去山奇道:“你放我们走?”
唐元中也不说话,背过了身。
祁连三友如逢大赦,慢慢向门外退去,一出大门,便发足狂奔,匆忙之下,还不忘分奔三个方向,乃是害怕唐元中一时反悔,再出来追赶,若果是那样,希冀能逃得一个,便能纠集武林同道前来报仇。三人心中都是大大奇怪:听说这唐元中向来穷凶极恶,今日又怎会放了我们,连杀人灭口之计都没想到。要知唐元中这一放祁连三友,他重入江湖之事马上便会传遍整个江湖,那方去山所想的“隐姓埋名数年,突出江湖”所为的“重大阴谋”岂非就此落空?
唐元中眼见他三人诚惶诚恐地逃去,心中一阵发痛,想这祁连三友原本乃是剧盗,到了他面前,反倒象是十足的好人,相反还一口一个“恶贼”地骂他。可再一想自己早年间的所作所为,心中也只能暗暗责备自己,想来倒也怨不得祁连三友。
他在这儿自艾自怨,却听锡里乌道:“十四王子,没想到你这么威风,这三个大盗在你面前就象龟孙子一样。”他素来在蒙古军队里,自然不知江湖中事,哪知唐元中在中原的众多经历。
唐元中不想多讲,轻轻挥手道:“睡觉去吧,明天还要赶路。”
锡里乌便回屋休息去了。酒泉处于西北大漠边,本是大盗横行之处,受点骚扰也是常事,因此整个客栈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起来赶路。锡里乌道:“从这儿到大都,一条路是经大同府直到大都,路途较近,但是路较为难走。另一条路是经关中,过洛阳,十四王子你说咱们走哪条?”
唐元中还在想昨晚之事,随口道:“走关中。”一语既出,随即想起:自己缘何避近求远,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听到“关中”两字,便自然而然选了这条路。如今,关中依旧,那个美丽聪颖的雪儿却再也不在了,陡地一阵心酸。
锡里乌高兴道:“好,我们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快一年了,也该到繁华处去走走了。”于是两人便纵马进入关西平原。如此急驰,不过数天,便到了西京长安。两人安顿下来后,唐元中忍不住还是向当地一个老人打听“关中秦家”。那老人听得有人打听“关中秦家”,很是惊讶,道:“七年前,秦家倒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可也不知怎地,一下子就败落了,如今秦府已改作守备府了。秦家的人也不知都到哪儿去了。”
唐元中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但听这老人一说,心中犹然还是有一股凄凉之情,想想当年六派三家齐会秦家的热闹情景,已是恍若隔世。再想想三大世家,秦家已是如此,谢家自谢天地死后,各房勾心斗角,也日见衰弱,只有西凉马家在马龙杰主持下,倒还颇具世家气象。隐隐听得远处有唱书的唱道:“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倒了。”不由痴了。
向那老者道了劳后,慢慢踱回客栈。那老者见秦家衰败七年之后居然还有人打听,兀自也奇怪半天。
第二天,两人离开长安,向洛阳而去。唐元中一路行来,想到的都是当年从洛阳一路到长安的种种情形,尤其是与秦雪一起遭唐门追杀一节,如今想来,却是虽苦犹甜。
两人一路上也不多作停留,但也能明显看出繁华气象,果然与北国的荒凉迥然不同。锡里乌笑道:“十四王子,你看木华黎将军治理得怎样?”
唐元中也已听说,成吉思汗西征的同时,派木华黎经营华北。木华黎果然是雄才大略,不过几年,便使战乱后的华北又重现当年繁华景象。原金国都城中都更是治理得井井有条,改称大都,以至于成吉思汗也往往将落脚点移到了大都,大都实际上已成了蒙古汗国的行政中心,所以这一次唐元中是被召回大都而不是回斡难河。
又走了十数天,到了洛阳,锡里乌道:“从这儿到大都不过十余天的路程了,我们可以好好歇歇了。走,到太白楼喝一喝他们的成年老酒去。”
太白楼乃是洛阳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两人上得楼来,唐元中想到再有十余天便能见到大汗了,竟突然有莫名的紧张,再一次想起不知大汗有何事这么急召自己回来。不过,大汗毕竟还是撤了兵,免了欧洲诸国刀兵之灾,确是应该好好向他感谢一下。
两人叫了一桌酒菜,开怀畅饮。两人在冰天雪地之时一起吃喝,到了这繁华都市,也就不再分开了,也不顾主仆之分,便同桌吃喝。
此时正值正午时分,酒楼上甚是热闹,几个跑堂的跑上跑下仍是来不及,西边桌上四个大汉已在破口大骂,掌柜的只好出来圆场。那边桌上一个华服老人及其下人都哈哈大笑,那四个大汉更是大骂不已。不久,又上来一对卖唱父女,瞎老头一拉二胡,那女子便唱开了,数名少年大声叫好,颇有轻薄之意,偏偏又上来了几名乞丐,“爷爷奶奶行个好”的乞讨声此起彼伏。
在这一片乱哄哄中,猛听一人怒喝道:“你还想跑。”唐元中望去,邻桌一名单身客人正一手抓住另一人的手腕,而那人手中捏着一个钱袋,显是一个偷钱的小偷被逮个正着。
那小偷甚是无赖,手一扬,将钱袋扔在地上,道:“我又没偷你钱,Uww.knsh.我干嘛要跑,你要是在我身上搜不出钱来别怪我说你诬陷。”抓住小偷那人没想到他来这一手,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那掌柜的又到这儿来圆场,那四个大汉见菜还没上,便也围了过来。卖唱父女不知出了什么事,一时不敢再唱,也走了过来。
锡里乌道:“真是岂有此理。”唐元中站了起来,正想说话,却有一乞丐正好此时向他伸手,道:“这位大爷赏个钱吧。”话犹未落,手腕一翻,竟亮出一把匕首,向唐元中小腹刺来。
唐元中微一探手,便一把将他扣住。忽然刀光闪动,便在这片刻之间,四面八方竟都有敌人攻到。
抓住小偷的人突然松开了小偷,蓦地起脚,连环五脚向唐元中腰间踢到;而那小偷一脚踹在那扔在地上的钱袋上,三枚银针激飞而起,直指唐元中下盘;
一直唯唯喏喏的掌柜蓦地出手,使的却是威猛无比的大力金刚手,向唐元中左右琵琶骨抓到;那跑堂的一抹托盘,向唐元中颈中砍落,乃是开山大斧的招式;
那卖唱女头一摆,一枚珠花激射向唐元中眉间;她的“老父”同时一拔二胡,三根弦立即扬起,封住了唐元中的头顶;
还有四个大拳当胸击来,正是那四个大汉。
锡里乌大惊失色,眼见唐元中头上是三根琴弦组成的一张网,眉间上一枚珠花,颈间是一个“托盘”,胸口是拳,腹间有刀,腰间是脚,下盘还有三枚银针,实是避无可避,更要命的是,哪想到这些人竟会突然一齐向唐元中出手——这是蓄意已久的谋划,非要致唐元中于死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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