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但见唐元中疾伸手操住射向眉间的那枚珠花,向上一挑,破了那张“弦网”,随即上纵,三枚银针正好从脚下飞过。他在半空中两手一抓,竟生生将那一张“托盘”抓了过来,顺势一挡,正挡住那四拳,身体借势倒飞数尺,已不用再理会抓向琵琶骨的双爪了,脚下还连踢鸳鸯,破去了连环五脚。
那十一人一时间呆呆站在那儿,怎么也不相信竟然会有人在猝不及防之间还能破去这八种致命进攻。
拉二胡的瞎老头道:“果然好功夫,可惜,可惜哪。”唐元中自是知道他所说的“可惜”是指自己如此武功却作恶多端。心中兀自在为方才那一幕心有余悸,只要自己功力稍差一点,只怕便已命丧黄泉,而世上象他如今这般功夫的人又有几人呢?
唐元中定一定神,道:“请问各位大名?”
拉二胡的瞎老头道:“我们都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我们这些贱名不要辱了十四王子的尊听。”唐元中听这拉二胡的瞎老头称自己“十四王子”,显是对自己恶意颇深。
拉二胡的瞎老头道:“我们的武功都远远不及十四王子,说不得只好以多欺少,一起上了。”众人便一起攻上。这十一人都是一流高手,相互之间又苦练过合击之术,实不亚于一名绝顶高手,唐元中虽已迎战过众多高手,也不敢有半点疏忽。
十二个人如走马灯般战成一团,只把锡里乌看得心惊胆跳,一边也暗暗吃惊十四王子竟然有这身武功。
不多时,别的几个乞丐也加入战团。唐元中心中一动,道:“各位是丐帮的朋友吗?”
这几人还未回答,却听那边桌上锦衣老人道:“唐盟主还能记得丐帮,敝帮上下感激不尽。”这边一动起手来,楼上众人已逃得个干干净净,只这锦衣老人还一直坐着没动。
唐元中奇道:“这位老人家是丐帮的吗?”
那锦衣老人道:“在下常铭,便在河洛一带讨口饭吃。”他乃是丐帮河洛分舵的舵主,其时丐帮分污衣、锦衣两派,这个常铭是属于锦衣派的,故尔可以锦衣华服,只是在不显眼之处才打上几个补丁。
那拉二胡的瞎老头听他自报家门,喜道:“是常舵主吗,你老来了,今日这恶贼定然插翅难飞。”
常铭道:“瞽老,既然你们已经先动手了,那我们丐帮自然不敢掠人之美。既然丐帮也已经与各门各派一起下了‘锄奸除恶令’,谁动手都是一样的。”听这意思,丐帮还自重身份,不愿与“瞽老”他们一起出手。
唐元中奇道:“锄奸除恶令?”
那四名大汉之一猛喝道:“不错,奸贼唐元中,武林同道皆可得而诛之。”
另一人道:“锄奸除恶令已发了七年,哪知到今日才找到你这个恶贼。”说话之间,又咬牙切齿地猛攻了三招。
唐元中突然想起,那一日在铸箭谷结盟时曾提到各家各派共发“锄奸除恶令”的事,乃是为了在江湖中形成统一号令,共同对付穷凶极恶之徒,但没想到听到的第一份“锄奸除恶令”却用在了自己身上,心中一阵发痛。
那“瞽老”阴**:“唐元中,如今江湖之中,人人欲得你而诛之。今日纵然你能将我们杀个干净,也终究会有人除了你这个奸贼的。”
常铭道:“不错。”一扬手间,一张纸片向唐元中飞去,道:“如果你今日能侥幸逃脱,我们丐帮想会一会唐盟主的高招。”那张纸片看来甚是单薄,但在这一片拳风刀影下,却稳稳向唐元中飞去。
唐元中疾出数招,将那些人逼得退了一退,顺手将那张纸片操在手中,并不打开看,却道:“鲁长老可好?”他在铸箭谷等地数次见过丐帮长老鲁有脚,见鲁有脚乃是一忠厚长者,心中一直对他颇有好感。
常铭道:“鲁长老安好,那锄奸除恶令便是鲁长老代帮主签发的。”
唐元中又听得“锄奸除恶令”,不由一阵难堪。
那“卖唱女”道:“唐元中,你好狡猾,不过你终究逃不出武林公道。”原来,这一次自从祁连三友在酒泉发现唐元中后,武林中自然掀起了轩然大波,便在这数天之内,便有不少人千里迢迢赶来。他们要杀唐元中倒也并不完全因为“锄奸除恶令”,其中大半人乃是因为当年唐元中作恶时结下冤仇的。他们想来,唐元中一俟泄露了行藏,定然是会尽快回大都蒙古人的老巢。因此,大部分高手都直奔大同府一路,南线上的人就少得多了,今日要不是偶尔发现唐元中竟然在太白楼喝酒,连洛阳被他混过去了。因此“卖唱女”怒斥唐元中“狡猾”,唐元中反正被人骂得多了,倒也不在意了,而众人都以为他是默认了。
这些人多半与唐元中有仇,另外少数几人是激于江湖义愤。他们都知唐元中武功绝顶,因此出手便是全力,而唐元中却无伤他们之心,更是为难。
唐元中眼见这些人势如疯虎,势必无法和解,更何况真正的错还在自己,只得暗自长叹一声。忽然震开“掌柜”的一爪,急跨一步,抓住了兀自胆战心惊的锡里乌,一个“鹞子翻身”,从窗口跳下太白楼。这一招破绽甚多,大是冒险,但“瞽老”等人惧于他的武功,也不敢冒然动手,竟被他一举得逞。
众人见他逸去,齐地一怔,然后也纷纷跃下,追了出去。但唐元中何等功力,纵然挟着一人,也远非“瞽老”等人能比,距离越来越大,终于见不到踪影了。“瞽老”等人悻悻而归。至于街上行人,忽然见得这么些人手持刀枪打打杀杀,早就吓得躲了起来,待他们走后,才敢指指点点。
唐元中听得追赶之声越来越远,已几不可闻,才停下脚步。想到自己成了武林公敌,不由大是难受。锡里乌不住夸他武功了得,唐元中便似没有听到一般。
唐元中展开手中那张常铭递过来的纸片,上面仅寥寥几语,曰:“闻君幸临河洛,初六日邀君煮酒论剑于洛阳城东老杏林,切切。”下面署名是一个“简”字。唐元中依稀想起那日铸箭谷大会时丐帮长老中便有一人姓简,料想便是此人。他将纸片一揉,顺手扔了,心想何必再找麻烦呢,让丐帮等着去吧,反正我也不在乎他们骂我没有江湖信义了。
那两匹大宛良驹自是被“瞽老”等人劫住,唐元中只好重新购骑北上,好在也没有多少路程了。还没走上一天,迎面来了十数骑,不由分说,出刀便砍。唐元中既有了太白楼上这一番遭遇,便知一路上必不太平,见他们杀来,也不以为怪,只是不愿多作厮杀,当下也不发话,双手同施大摔碑手,将对方摔下七八骑来,然后猛一提僵绳,两骑突围而去。对方剩下那五六骑见他神勇,不敢随便追来,待那七八人爬上马背,众人一起赶来时,唐元中已去得远了。
此后二三天中,遇到的武林中人更多,再到后来,便是在吃饭、睡觉之时,也有人下毒、放火、施暗青子,遇多的一天竟遇上了五起。锡里乌越来越心惊胆跳,唐元中却是越来越是心痛,每次他对武林中人都轻轻放过,从不伤人性命。渐渐地,似乎别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后来者动手更是肆无忌惮,竟似不用考虑自卫一般。当然,更多人越来越是困惑,唐元中怎地好似整个换了个样。据说最令人信服的一种说法是这七年来唐元中一直跟随一位高僧修行,终于回心转意。自然这种说法也令大多数人不满:如此一个穷凶极恶之人,又怎能如此轻易转变?
这几天来,唐元中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遭唐门追杀的时候,只是当初自己无力反抗,如今自己能够反抗却不想反抗;当初面对的只是一个唐门,如今却是整个武林;当初还有雪儿相伴——一念至此,不由长叹一声,纵马飞奔。
唐元中想尽量避开与武林中人相遇,到了夜间,两人仍在赶路。饶是如此,黑夜之中还是有两拨人候在道上。待得冲出这两批包围,已快东方拂晓,锡里乌连日劳累,更有惊慌,已是支撑不住。唐元中道:“今天你只顾先去大都,告诉大汗说我回来了。”锡里乌一听,便知唐元中不愿连累自己。锡里乌为人甚是仗义,道:“十四王子,我既与你一路东来,自然也得一起回到大都。待我们回了大都,便让大汗将这些人都抓起来杀了。”以蒙古军队之利,要剿灭这些武林中人自然不是一句空话。
唐元中暗自苦笑,心想:天下的武林人士大汗能抓得完杀得光吗?就算真得可以,我难道会让大汗这么干吗?对锡里乌道:“这里已离大都不远,你先行一步,我自个便能摆脱纠缠,随后就到。”
锡里乌听他讲到“我自个便能摆脱纠缠”,也想到了自己若坚持与唐元中同行,反倒成了他的累赘,若只他一人,脱身果然容易多了。一念至此,便道:“好,十四王子,那我在大都等你。”拍马先走了,一边还是恋恋不舍,他心里也着实想不通:十四王子待人再是宽厚实诚不过,怎地这些汉人都称他为“恶贼”呢?
锡里乌走后,唐元中昼伏夜行,尽量避免与武林中人相遇,有时偶然碰到几拨实在躲不过的,也是能溜便溜,能闯便闯,反正不想与他们纠缠。他武功既高,内力与轻功都是一等一的,又兼这一路上没遇上真正的高手,因此虽然追来的人越来越多,却也不能奈何他。
如此躲躲闪闪,过了半月有余,终于到了大都。怕被人追踪,他在城门将关未关之际才一闪而进,随即城门在他身后关闭,便是有人一路跟踪,也跟不进来了。
唐元中看看天色,已是晚了,便想先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去见大汗。于是,又在城里转悠了一下,找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店。
还未进店堂,就听到一声炸雷般的大叫:“掌柜的,我们要的烤鸭怎地还没烤好?”唐元中心念一动,还未见人,便大声道:“贞观堂主。”听那声音,不是唐猛又能是谁。
唐元中一步跨进店里,果见屋角一张桌子旁坐着两条汉子,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当然便是唐猛,另一个青衣汉子乃是唐朋友。唐元中甫回中原,竟然巧遇唐门旧友,欣喜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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