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盏茶的功夫,狄宗就换好了行头,圆领官袍换成了深棕色的窄袖翻领袍,蹀躞束腰,足蹬黑色布靴,一副武人的劲装。他五岁开始学习武艺,师从的是狄公的得力下属,也是朋友的马荣。狄宗学了十二年,武功虽然远不及马荣那般强悍,却也能在他手下过个七八招。一年前狄宗十八岁生日,师傅马荣特地花了一个月的俸禄托了神都有名的工匠给狄宗量身打造了一柄镔铁横刀作为礼物送给他。此刻,这柄横刀正插在狄宗的背后。
收拾妥当,狄宗一行人辞别温开等人,在冯大胆和赵县尉的带领下从直穿村落的大道旁的一条小路往三道梁而去,虽然是条小道,但看得出以前却是条挺宽的道路,只不过两旁都荒芜了,只留下了中间仅供一人行走的窄路。路上脚印繁杂,无法判别,赵县尉说这是进山检查法阵的道士们以及在山脚下砍柴的村民留下的。再往里走,山势逐渐陡峭起来。“那神猴的祠堂就在一道梁的山腰处,大约还得走半个时辰。”赵县尉道。狄宗一路上都在注意脚印,发现有两种不同的脚印,一个稍大,鞋印很深,另一个稍小但脚掌略宽,狄宗注意到这种鞋印上还覆盖着动物活动的痕迹。见狄宗蹲在那里检查,王珙凑上来低声说:“大人,这脚印看上去已经有几天了,那个长脚的是新的。”狄宗点点头站起身对大家说道:“这脚印上面有动物留下的痕迹,看来是前两天留下的,大家沿着脚印追踪!”众人领命,一路跟着脚印的方向走。“狄大人,这方向便是去那身后祠堂的。”赵县尉跟上来凑近狄宗,一脸疑惑的问:“可那个丁二为什么要去那里?”“是啊,这也是本官心中的疑问,而且,假如这脚印真是丁二的,那么他为何要对他家的主人撒谎来到这人迹罕至妖猴出没的山林之中?”狄宗下令全面戒备,以防出现不测,令三人为一组,每组均持有手弩和刀剑,分散搜索,众人握紧武器沿着那条杂草丛生的上山小路向神猴的祠堂而去。
狄宗走在最中间,腰间的横刀早已拔出紧握在手,幽深的山林之中,不知何时升腾起氤氲山雾,薄薄的山雾笼罩着这深山老林,显得越发神鬼莫测。不知何处传来的野兽叫声都令众人更加紧张。“大人!马上就要到了!我等先去查看一番!”不远处走在前边的赵县尉向狄宗招了招手,随即带着两个衙役向上走去,须臾,只听得一声断喝:“什么人!”狄宗连忙令众人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大人明鉴,小道乃是受师傅之命前来检查大阵的封印,不是什么奸邪之徒啊!”众人赶到时,只见赵县尉三人正围着一名道士打扮的年轻人,他正忙不迭的解释为何出现在祠堂门口。“原来是了一真人的徒弟,罢了。”赵县尉示意两名衙役闪开退后,转身看见狄宗等人,忙上前道:“禀大人,他是了一真人的徒弟,前来查看封印是否完好。”狄宗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这个年轻的道士一番,尤其是他那双鞋,狄宗看出那双鞋的鞋印正是之前他看到的较新的鞋印,看来这道士确实是今日刚上的山来。“祠堂大阵可有异变?”狄宗问那道士,那道士见狄宗如此年轻,一愣,眼中似有疑问,但仍回答道:“回大人话,并无异动。”“可曾撞见什么人?”“小道上山一路也未见人的踪迹。”“本官要进去看看,你来带路吧。”“这。。。”那道人听了狄宗的话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转脸看向赵县尉。“狄大人乃是京城上官,前来督办妖猴一案,尔等不得阻拦!还不快快带路!”赵县尉一声断喝吓得道士一哆嗦,赶忙堆起笑脸:“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请大人们跟我来,千万注意不要碰到了符印!”狄宗答应了一声,回头命令:“王珙周顺,你二人带领衙役们在祠堂周边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二人领命而去,随后狄宗又命冯大胆挑选了两名精干衙役守在门口,便带着赵县尉、冯大胆跟随道人进了祠堂的破门。
整座祠堂并不大,是个一进的院子,只有一间正堂,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偏殿,均已经破败不堪,看得出是早年人为破坏的痕迹,围墙本来有一人多高,此时也有好几处坍塌破损,院子内杂草丛生,有不少草被压平在地上,看来是有人经常走动。狄宗四处转了转,见很多地方贴着黄纸朱砂的符印,那道人便说这是师傅了一真人布下的镇邪大阵,按照八卦阴阳之说而布,能够镇压这神猴的怨气。“原来如此,”狄宗捋了捋下巴突然问:“你师父就派你一人上山?”道士一愣,低头回答道:“是,因为大阵已成,那神猴的怨气已被镇压,因而应无害了,无需众多门人在此看守,便每日派遣一名弟子前来查看便可。”“哦,原来是这样,本官明白了,带我去正殿看看吧。”“这。。。”道士又面露难色,狄宗看着他问道:“怎么,有何不便吗?”“回大人,这祠堂乃是布阵的要紧之处,除了师傅一般不会让人进去的,怕破坏了阵眼。”狄宗看了看正殿门前地面石缝中长出来被压得七零八落的杂草,那道士忙抢上前来笑道:“大人明鉴,这是每日前来查看的同门踩的,我们也只是推开门探身进去检查一下符印便完事,进去和出来都得念一遍咒语才行。”狄宗嗯了一声,道:“那还劳烦道长再念一遍咒语,打开殿门让我探进身去查看一番。”道士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站在门口念了几句咒语,揭下了封门的符印,推开了大门。“大人可探身查看,但最好快点。”说完,道士便闪到一边。狄宗上前探身查看,正殿也不大,中间是个祭坛,距离他有约两丈的距离,祭坛上边是那神猴的塑像。正殿左边的房顶已经塌了一小半,露出一个洞,有阳光透过房梁和椽子照落下来。几根立柱上都贴上了符印,正对着祭坛的地上也用朱砂画了一个。看来这就是所谓的“阵眼”了。角落里堆积了不少的灰尘,但是整个祭坛和前面的地面却很干净,看来是道士们为了布阵打扫的。
狄宗的目光四下里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聚拢起来,眯着眼看向了正前方的祭坛,仔细地端详起这座猴神像。这像是泥塑的,高两尺有余,泥像上面着了彩,虽然这几年无人打理,有些风化,但是看得出这猴像姿势和表情都非常生动,简直栩栩如生。神像的坐姿怪异,仿佛是伺机待发而起,面目如人发怒,龇牙咧嘴,嘴中露出利齿,端的看着渗人。神像下就是一个成盘子状的祭坛,虽然有灰尘掩盖,但是仍能隐约看出一片黑色的干涸物,想必这就是冯大胆说起的用来活祭的动物干涸的血液。狄宗正待细细观察,身后响起了急急的脚步声。周顺三步并做两步的跑来,低头拱手道:“大人,我们有发现,请跟我来!”
狄宗听闻急忙撤身,命道士念咒贴符,又命守门的两名衙役看住道士,便带着冯大胆和赵县尉跟着周顺来到了祠堂后边不远的山坳里。几个衙役正持刀把守现场,周顺一边走一边道:“王珙带着人往那边去了,看看还能找到些什么。”众人来到,只见地上有一只鞋,几摊干涸的血迹,鞋子不远处有一根断了的手指,周围有几道爪印,旁边草木上也尽是血痕。狄宗蹲下细细查看,发现血迹均已经干涸,看来至少有一天以上。拿起鞋子查看,鞋子是时下广为流行的皂色布鞋,狄宗看了看鞋底对众人说:“看来这就是那脚印的主人。”说罢递给身边的赵县尉,赵县尉拿起鞋子看了看,点点头。狄宗又小心的拿起那一截断指,似乎是人的小指,断口处的皮肉虽然参差不齐,但骨头处有些平滑。地上有几个长长的爪痕,有的爪痕上还有黑色的血滴印。不远处有几个爪印,想必是那东西吃完人后沿着那里走了。“大人,看来是那东西袭击了苦主,想必这人就是失踪的丁二。”周顺轻声说道。狄宗听了后若有所思,正此时,一名衙役跑来说王珙在不远处也有发现,狄宗等人在衙役的带领下顺着时有时无的爪痕来到了一棵树前,王珙对狄宗一拱手:“大人,我们发现了这个。”顺着他的指向,狄宗看到树干上有半个模糊的黑色爪印。“血爪印?”走近观察了一番,狄宗扭头问身边的王珙。“不错,是血爪印,大人,卑职早年在山中当过几年猎户,认得些爪印,这,好像是猴子的。”狄宗点点头,又望向树冠,发现这半个爪印的上方还有一个更模糊的爪印。“大人,卑职认为那东西就是吃完人之后攀此树而走的。”王珙道。恰在此时森林里传来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把大家都吓了一个激灵,连忙举起手弩向周围的树上望去。但见山林中的薄雾仍未散去,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郁郁葱葱的树木将大部分光亮遮掩住,使得树林中显得格外的阴森,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伺机而动。“大人,此地不可久留,咱们要不要先。。。”赵县尉一边盯着四周一边轻声询问。狄宗此时也有些发毛,虽然他自幼受到狄仁杰的熏陶不信什么鬼神之事,在大理寺也算见过一两个凶案现场,但是如此诡异的山林,如此蹊跷的凶案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有意识地放松了一下用力握着横刀的手,朝赵县尉使了个眼色。“大家听好,带好证物,排成防御队形,退回祠堂!”赵县尉指挥众人行动,片刻就排好了阵型,冯大胆一手持刀一手端弩走在最前边,带领众人原路撤回神猴的祠堂。然而,当他们回到祠堂,令人更加震惊的事实发生了——原本留守在门口的两名衙役和那个年轻的道人,竟然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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