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哪座城市,最不愁钱的便是酒肆,尤其尚好的酒肆。
可最缺钱的也是酒肆,尤其东城的酒肆。
东城酒肆不多,最好的便是“好再来”。
掌柜的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心中盘算:今个儿又到了交租金的时候,不禁扶额一叹。
忽而又想起些什么,招手叫过店内小二,附耳说上了两句,便见小二哥连连点头,而后掌柜的隐入厨房。
待再出来时,已然换了身行头。
他探头望向左右,街道行人甚少,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方才略微安心。
他将拳头握住,快步朝北走去。
掌柜的叫田老实,老老实实的老实。
年少时,他老实得被人欺负,中年时,他老实地娶了个媳妇,渐老了,他老实地开了个铺子,现在,他要老实地去做一件大事。
所以,他当真很老实。
田老实有个儿子,叫田影儿,人如其名,若一道影,悄悄地跟在他爹身后。
他方才瞧见他爹面露愁容,随即留了个心。
这么说来,老实老爹倒是生了个狡猾儿子。
他俩就这样顺着城内河流一前一后行着,谁也不告诉谁。
河流之上共有三座桥,第一座名曰:望仙,这桥正巧在“好再来”酒肆门前,端是小桥流水,欲下前溪去。
这水便如钱财,借着拱桥,源源不断流入铺中。
第二座名曰:临仙,桥宽路亦宽,离仙人又近上一步。
最后那座便是这:登仙,俨然是羽化登仙的寓意。
若是照这么说,登仙桥头之上端坐的二人便是仙人。
也的确像那么回事。
“小哥可是唤作陈晓?”算命先生将眉一挑,徐徐说道。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陈晓却是惊了一跳,心道:莫不是我看走了眼,这道士着实有些门道。
他本有意为难道士,望其知难而退,哪料他竟回答得分毫不差。
“道长如何得知小子唤作陈晓。”他实在疑惑不已,不由出口问道。
别看“道长”和“先生”都是两字,其含义却不同,前者明显档次更高,修道的长辈,才被唤作道长。
算命先生微微颔首,很有深意地道:“天机不可泄漏。”他瞧见陈晓神情,心中暗喜,知道只要不出意外,这客算被他抓住了。
“小哥可还满意我的道行?”他再道,转而又怕陈晓对先前一句理解有差,接着道:“姓甚名谁这种大天机,我只能测算,却不能道明缘由,除了这个,其他均不在话下。”
“知晓……知晓。”陈晓也略有耳闻,像他们干算命这一行的有反噬的说法,因此并无责怪,反而变得恭敬,他低下头,“方才是小子的不是。”算是为先前的刁难道歉。
随后取出银子,踌躇片刻,“道长且先帮小子瞧瞧福缘吧。”
他如是想,反正已然坐下,钱多钱少都是一算,不如把先前道长所说的三则测个遍。
想到这,他再次拿出些许银子,将将凑够十五两。
“好说好说。”先生接过银子,欢喜非常,先前他故意将“命数”加重,便是这个目的,若是语气重在“福缘”,那可能就只至福缘,端是平白无故少了十两。
当然,他还有些别的想法。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小哥这福缘……”算命先生以古语开头,彰显其博大,不过说到这,他一抿嘴,眉头骤然乍起。
“道长但说无妨。”陈晓见状,心中跟着一颤,寻思道:道长面露难色,我之福缘怕是有些糟糕啊。
哪知先生似乎又捕捉到什么,随即一摆头,微笑起来。
陈晓见此,心亦跟着一转,情绪已然被带入其中,便听道:“小哥自北而来,可是带着任务?”
陈晓不知前面的眉头乍起是道长有意,后面道长捕捉到的是陈晓一脸焦急的模样,这份焦急,正合道长心意。
陈晓忙点头称是,心中对道长又多出一分敬佩。
先生接着开口道:“这任务恐怕完成得颇为不顺。”
陈晓未打断道长言语,又听道:“顺则已矣,不顺也无须畏惧,顺与不顺,不正应了先前那句话?”
听到这,他心下恍然,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心道:每次挫折的破而后立只会让我更加坚韧,只要保持本心,方得始终。
也正是因为之前的种种经历,让他有所感悟。
“道长一席话当真让小子茅塞顿开。”陈晓站起身来,竟是朝算命先生鞠了一躬。
当然,当局者迷这话不假,若站在旁观者角度,细细深究,先生只是说了几句废话。
可陈晓是当局者,他只觉得道长越发神奇,不仅摸清来龙去脉,还极具哲理。
他亦没忘记还有两则,“恳请道长说说小子的财运。”
其实江湖人最不关心的便是钱财,因为相较百姓,他们敛财较快。
缉拿盗贼,买卖货物,甚至是杀人放火,这些都是来钱的活。
同时他们也是散财最快的,酒肉穿肠,吹牛赌博,更何况还有偶尔的淫逸,这其中哪个不是败家的事情?
“小哥莫慌,小哥莫慌。”算命先生听得陈晓询问,将他拦住,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心道:现在时辰还早,要再等等,嘴上继而道:“方才我们福缘还未聊完。”
“哦?”陈晓有些诧异,不过他倒是希望能多聊聊,也算不枉这些个白花花的银子,“道长请讲。”
“总所周知,福是福气,缘则是缘分,我们方才只道了福气,缘分却言之甚少。”先生一捋山羊胡,意味深长。
“还请道长说道说道。”他再次躬身,以示尊敬。
他知晓,姻缘也属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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