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个人想多了,他便会瞌睡,若是一个人睡多了,他就会假寐。
我们永远都叫不醒那个在假寐的人。
就如同现在的陈晓。
他以地为枕,以风为褥,躺在桥上。
其实他清醒后的第一想法便是反抗,但他没这么做。
因为方才倒地的一瞬间,他赫然瞥见一道影,影儿的影。
那道影在登仙桥下,被“哗哗”流水映衬,这流水便如一面铜镜,将影儿映得栩栩如生。
那道影亦然在不远的树边,被婆娑树枝遮挡,这些枝条、树叶仿佛一张大手,将影儿全身笼罩。
就这么一道影,他有些错愕地望着前方,望着他父亲,望着罗爷,望着陈晓。
他不知陈晓怎么了,但他明白这一切都和自己父亲、和罗爷脱不了干系。
但他没出声,他悄悄地观望着。
陈晓继续选择装睡,他心道:我总不能当着影儿的面对他父亲大打出手,索性便忍一忍吧。
这种想法却是应了他的道,善之道。
而正在忙碌的二人呢?
他们可没功夫像陈晓这般悠哉,他们现在做的是体力活。
“田老实,我一直有个疑问。”罗爷将陈晓手臂搬正,看着另一边的田老实,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疲惫。
他找田老实合作,是有心思的。
试想大白天搬弄个活人,若非喝醉了酒,还能有什么缘由。
田老实恰好又是酒肆掌柜,一切便迎刃而解。
毕竟现下不是江湖人出没的时辰。
可若是等到晚市,恐怕又错过了交租的时机。
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最重要的却是被罗爷藏在心里。
“罗爷请说。”田老实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年事不低了,方才赶路,已经耗费了好些体力,现在搬弄陈晓,又是在折腾他这把老骨头。
他也学着罗爷的样,将陈晓手臂搬正,而后“呼呼”喘着粗气。
“你这名儿谁给起的?”罗爷又搬了一条腿,却发现自己这边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他怕田老实误会,又补上一句。
毕竟对于随便过问人姓名来源这种事,除非关系甚好,否则略显唐突。
他不过是想这个攀谈之机歇息片刻。
照理说,江湖人的精力应是没这么差劲。
可这理到罗爷这儿就行不通了。
“哎呀……这个啊,当是家父起的。”田老实心中奇怪,不知罗爷怎的有心思探寻自己的姓名,手上动作却没停。
他当然没罗爷那般心思,谁叫他是个老实人呢。
况且他那边的事还未忙完,也容不得休息。
他虽是百姓,但他亦知时间宝贵,若是过了迷香时段,让陈晓站立,就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他将手绕过陈晓肘间,“蹭”的一下将他架起,后者也顺应田老实的摆布。
陈晓此时的模样,像极了无骸骨的一副皮囊,软绵绵的,一丝力量也没有。
罗爷又是等了几息,方觉歇息得差不多,赶忙跑上前来,将陈晓另一边架起,嘴上又道:“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老实呢?”这话异常的耐人寻味。
“哎呀……罗爷可别这么说。”田老实听罢,慌忙摆摆头,他将眉皱起,压低声音又道:“这个……还不是为了……哎。”他环顾四周,却又打住话语,而后看着罗爷,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随即表情舒展,“罗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通透……通透。”罗爷哈哈一笑,止不住得点着头,“一会见到他,可要像现在这般通透才是。”他又出言提醒道。
田老实见状,对罗爷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他记得前些日子罗爷来到店中,神秘兮兮地叫住他,说的便是这些事。
起初,他愤愤然,自是没答应,因为他觉得这么做一点儿也不老实。
后来罗爷提到租金,他语气便软了下来。
最后终是败在了自己儿子身上,他瞧着小影儿,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有时候,人活一辈子,图的就是个传承。
他只道是多活一天,便要多为儿子考虑一天。
因为现在不比从前。
也的确,现在的陈晓亦然不比从前。
他的注意力早已停留在这个“他”字之上,心道:他指的是谁?听着很神秘。
方才他本想待二人将他抬得稍远,找个僻静角落翻身反抗,现下却是听出了些门道,也就暗自压下心中的躁动,想再等等看。
这一等便是两柱香。
三人兜兜转转,行至一间药铺门口。
药铺门可罗雀的模样,估计是应了烈日的道。
如此炎热,人们肯定要避其锋芒。
不过铺子还是极具规格。
只见其大门敞开,门的左手边是一张黝黑牌匾,上面写着:但愿世间无人病,透露出主人非凡的希冀。
天下无病,亦如天下无贼,难比登天。
铺子右手边同样一副牌匾:何愁架上药生尘。
意思明确,看来铺中郎中铁了心要让药架之上落满灰尘。
这份毅力,着实让人佩服。
正当中也是一个牌匾:东城药谷,口气甚大。
药谷当在远山才是,像这般在城中谋一块地,挂一个招牌,俨然是想将药谷取而代之。
所幸这里不是真正的药谷。
陈晓眯着眼瞧着面前的铺子,心中寻思:东城药馆、医馆似乎有些多啊。
他明白杨柳是由于身份特殊,所以明目张胆地开了个杨柳医馆。
这个“东城药谷”又有何倚仗?
转而他又有些念想:如此说来,定与药谷有关。
却说他思索之际,从药铺中走出一人,他衣着朴素,郎中打扮。
“来了?”那人只道了两个字,也是够朴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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