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餐厅或者说是伪装成餐厅的魔术工房连接到所有他到过的印象深刻的地方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她已经不在了,这个魔术工房就是他的一切。
虽然在他的魔术工房内有一个日夜不分地工作者的魔术仪式在不断对“此间”和“彼方”之间的裂缝进行着计算并在裂缝处设置“开门”的锚定点,他每两周仍然需要取抽查一个锚定点。
一个原因是避免曾经有门的地方不再有门或者变成了什么其他不适宜男士进出的出口,比如女厕所。他可以用特殊的魔术改变别人眼中自己的外貌,不过出入女厕所这种事他还是不愿意做的。另一个原因则是确认门的位置是否有变动。
虽说每两周都会去一次,不过这更类似出门散步找零食的活动,既有规律又随性而为。
比如今天,他想吃牛排了,便去了加拿大卑诗省维多利亚市的锚定点。
在成为了魔术师后,他也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来是为了验证锚点设立情况。
“21盎司的安格斯牛肩肉……不,安格斯牛腰肉,配上黄油土豆,撒上培根。”青年将自己的套餐告诉了服务员,顺手将菜单递给了和他对面而坐年近六旬的老人。“信长公,你点。”
“苹果木,还是松木?”服务员问着烤牛排用的木头种类。
“苹果木,半生。”
“魔术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老人笑了出来,皱纹在眼角和苹果肌开起了临时会议。他摘下了大拇指上的戒指。戒指和他的手指停止接触的一瞬,他就无法听懂周围外国人的在说什么。
老人重新戴上戒指,他又能听得懂了。
“但是这个戒指的功能也仅限于口头交流,看西洋文字我暂时还做不到。对我来说西洋文不像汉字那样学起来方便。”老人瞥了一眼菜单又递了回去。“也许戴上十年、二十年我也能够学会日语和中文之外的语言吧。”
戒指是特制的魔术道具。
直径只有一两毫米的金属环,实际上是一层层的合金压制而成,每一层都刻印着翻译一国语言的仪式,一层层接加起来就成了嵌套多层魔术仪式的大魔术“通行”。老人手上的戒指能够翻译6种日语之外的主流外语,对于他来说就足够了。
“戒指”可以做成别的样式,比如耳钉、项链这样的装饰物,又或者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比如指虎。越大的道具能够压制更多层的翻译仪式、刻印更多种类的语言。
“我的错。”青年说笑着,从对方手中接过菜单递回给服务员:“牛肩肉还是牛腰肉?选一样。我们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如果是后天周三来的话是猪肋排自助餐。不过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
“牛肩肉吧,5成熟,松木。有薯条吗?对了,松木和苹果木比起来是不是会少几分甜味?”老人问着服务员。他最近看了一些美食节目,学到了几句抬杠专用的刁难提问。
其实他对用什么样的木炭烤制并不介意,只要肉熟了就是好肉。
“两种木炭烤出来的味道会有明显区别。我个人更喜欢松木。您点的薯条是网格薯条还是一般的薯条,对了我们有新品的薯条,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迷迭香的那种?”服务员很专业,语言间不忘记推荐新品。
“哦对了,饮料我要姜味汽水,有根汁汽水也行。”老人提醒了服务员自己需要的饮料。
“哦对!对!对!我也要根汁汽水,没有的话给我零度可乐,冰的。谢谢。”青年以感谢作为结尾结束了点餐。
“信长公要不是你我都忘了根汁汽水。我毕业六年以来一直都没喝过,差点都忘了还有这样的东西。”青年激动地拍着桌子,就像是被家长允许喝可乐的孩子。
服务员在边上不失礼貌地微笑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对了,你说的猪肋排自助是什么意思?”老人是历战的猛将,对于血肉无法抗拒。大概是因为他生活的年代任何资源都是缺乏的,他对任何一个名字的自助餐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即便是蛋糕自助。
“这里的猪肋排自助第一份会给你来一份大的,8根或者6根肋条一组。然后是每次点单就是3根一组,最后半个小时每次只给2根。”青年说着自己也咽了口口水。
“那还真是可惜了。”老人说着有些泄气的话,眼中却饱含了“两天后再来”的意思。
“不过这里的猪肋排和我平时做的不同,加的各种西式酱料口味都比较重。我们下个月再来吧。今天一顿大肉足够让我们回味一段时间了。”青年伸着懒腰,大声地打着呵欠,毫不顾忌公众形象和影响。
“我只是个吃白食的,一切都看少爷的决定。不过你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而且在这里你很放松。”老人在指尖玩弄着餐刀。这是他无聊的时候看那些蝴蝶刀的视频时练习的。
餐刀的重量并不趁手,特别是重心大概在整个餐刀中间偏后一点的地方,准确地说是一指半的宽度。
老人在手中把玩了片刻便掌握了技巧——在玩耍的时候需要利用餐刀自身重量带来的惯性将它挥舞。
“她去世后。我从没有见过你有这么放松。她的葬礼已经应该至少也有半年了吧。”老人将餐刀指向了青年。
青年并不否认,也并不肯定老人的说法。
她去世之后,他便没有放松的资格。若是她还活着,任何事情都可以依赖她吧。不过,就算是现在,自己的成就也完全是依赖于她做出来的这条左手。
“这是我七年前会时常来看电影的地方。真是令人怀念。”他说着,手在铺在桌面的牛皮纸上摩挲。
“一般在周三,有时候会是周四。我上午的课结束后,我就会坐公交到这边看电影或者话剧。每次看电影之前我都会在这边点一份牛排。”
青年又开始沉浸于自己那和现在的生活相比极其无趣却又不舍的回忆。
“我第一次来这里点的24盎司配上香肠的套餐,吃完了很撑,近乎要吐。之后来基本就点21盎司的苹果木烤制牛排配上土豆,吃完了到晚饭都不需要吃。”
“啊不对,记错了。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跟朋友一起吃的猪肋排自助。那时候我刚开始练咏春,而我的那个朋友到已经是被飞车党邀请去参加聚会的人物了。”
老人用手指弹了一下餐刀,对青年扬了扬眉毛。
“这里的牛排会改变你对牛排的认知。”青年明白老人地意思,缓缓转动手腕。他的拇指、食指、中指捏起,指间多出了一柄纤细地金色柳叶刀。他的衣袖也短了不起眼的一截。
“我并没有放松。至少在绝大多数的外人看起来你我都是白人,说的都是英语。”青年还说着话,指间的柳叶刀已经抡圆迎上了老人手中的餐刀。
黄金的柳叶刀和不锈钢的餐刀在空中划着漂亮的弧线相交、碰撞、弹开。
声音清脆。
不锈钢的餐刀大开大合地在老人的指尖借助惯性上下飞舞。
与之截然相反的,黄金的柳叶刀只是一昧地防守,青年用最小限度的动作就像是指挥者乐团一般迎击着对手地每一刀。
他们的桌边最开始是有去上厕所路过的孩子在围观。孩子从座位拉来了大人。大人的围观迎来了更多的成年人。
出现了大人围观,人传人的现象就逐渐加速。
也就十分钟的时间,他们的座位周围已经站了半个店里用餐的人,还有小女孩坐在父亲的脖子上。她的父亲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孩子,让孩子从小就培养起记录自己感兴趣的事物的习惯。
“差不多了。”青年念叨。
老人“哼”了一声,手中的餐刀一改之前大开大合的劈斩攻势。他用上每一根手指,攻击方式也从大刀的劈、砍改为了长枪的刺、拦、扫、打。
青年有些意外。他也不是第一次喝自己的这位上了年纪的同伴交手,倒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用出这般手段。他手中金色的柳叶刀和老人手中的餐刀相交,柳叶刀的刀尖被削断落在桌上,被切断的刀片在接触到桌面的瞬间散开,化为点缀餐厅的星光。而他手中的刀并未停下,反而从相反方向像棍棒一样抡圆了敲在来的老人的手指上。
这场对决的胜负在于谁的武器最先接触到对手。魔术师之间的战斗,一个照面毙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决青年获得了胜利。换做真刀真枪他就不见得能够有这么好的运气。
前排的少年捏着嘴唇吹着奇怪的哨声,而站在他边上的小女孩则推搡着他不要做出这样不雅的动作。坐在父亲脖子上的孩子仰着脖子看着餐厅中的星光,要不是被后面的人托了一把差点就摔下。成年人们不像孩子们那样毫无克制,整齐地鼓着掌。
“漂亮的魔术演出。”坐在吧台边微醺的客人举起了自己的啤酒。“在场所有人,我请一杯。”
这句话让牛排店里更加的热闹了起来。如果说青年和老人的近景“魔术”是烟花,而这句动听的话语则是被点燃的存放烟火的仓库。
用餐的人们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都叫起了服务员店饮料。
这不是抓住机会占别人好意的便宜,当然也不乏有一部分是这个刺激的,更多的是为了一时的尽兴。
“这和我们那里氛围真的不一样,我是说国内。”老人舔着自己的嘴唇,回味着这不到两分钟内发生的事。“这就是异国风情吗?”
“嗯。我不确定。我并没有去过酒吧。”青年说着用余光看着周围的人,右手中指轻点着桌面。这短短一瞬发生的事情说不上反常,只是也并不自然。
“这些人聚过来的速度太快了。”他分析着刚才的事。
“一桌两桌在我们边上围观或者说附近的几桌在我们这边围观都可以理解。但是几乎是全店的人都在,这就很不自然。加拿大人虽然很友好,同时非常重视个人距离。”青年转动手腕,金色的星光在他的手中会聚。他似乎抓住了什么,抖动手腕,金粉飞向了他的衣袖。
他散出去的金粉并没有全部的收回。肉眼能够见到的范围内没有明显附带攻击性魔术的东西,店内也没有什么明显是秘术的布置。
那么有古怪的就不是店了。
他并没有刚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的干预,但至少不是他擅长对付的类型。
作为多方刺杀的对象并且在两次刺杀中失去了左手手腕和左手手臂的人,他对于这样的事情一向非常介意。
他的位子想坐的人很多,有资格坐的人更多。无论是从实力还是背景上来讲,他大抵是这所有能够触及这个宝座的人中最没有资格在这个位置上的。
“中立是最危险的立场。”他对这件事深有体会。
中立就等同于存在又在任何时间倒向任何一方的可能。除非坚持中立的人有足够的实力来保持自己的立场不被别人影响,或者坚持中立的人渺小到可以被忽略不计。对于青年的处境来说,不够强或者不够若都是一种危险的情况。
“我是这里的分店长。谢谢您带动了这里的氛围,这是小小的回敬。”将胡子打理得方方正、肚子大得如同橡木桶的身高至少接近2米的大汉手托着两份烤蘑菇放在了他们的桌上。
“特制黄油烤蘑菇,配上烤小番茄。”两份额外的菜肴被放在了两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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