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韩长安正坐在一张梨木圆桌旁,桌上是一套晶莹洁白的茶具,四个小巧玲珑的茶杯倒扣在玉盘中。韩长安坐在桌旁,口鼻间却能隐隐闻见一缕缕清幽的茶香从桌上弥漫开来。
这是一个方圆七八丈左右的堂屋,屋内摆设不多,除了韩长安坐的这张圆桌外周围再没有其他的座椅。两边的墙壁上对称悬挂着四幅字画,上面用毛笔细细勾勒出的正是“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韩长安记得有一次宋安一谈到这四幅画时,说这是一个公子哥送给她的,这四幅画也是由青州城内最出门的“一眉道人”所画,随着“一眉道人”逝去这四幅画已经是流传在外的为数不多的几幅画了。
宋安一便是“一姑娘”的真名,“安一”是取的“安逸”的谐音,至于姓宋嘛听说是跟着存香阁的妈妈姓的。据当时宋安一对韩长安说的原话是:“整个九天之中知道本姑娘真名的绝对不超过一只手的数。”这话让知道了宋安一这三个字后的韩长安心里一度很是感动,但后来细细一想又发现有些不对劲,不说存香阁外面,单是现在就有四个人了,他一个,小钰应该也知道的,存香阁的那位妈妈也应该知道。而且既然宋安一都说了这话了,那她本人也应该算一个,毕竟她本人也知道她叫宋安一嘛。还差一个,那这存香阁几百号人里不可能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她的真名吧?
虽然在心里想明白了这件事,但韩长安却从来没有和宋安一说过。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觉得宋安一能把真名告诉他,这便是拿他当朋友了,朋友间偶尔说说笑也是很正常的。
而那“一眉道人”的名讳韩长安自然是知道的,其是青州城内画技最高之人,所作之画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相传有一次“一眉道人”家中来客,见其门虚掩,伸手欲敲门,谁知伸手一敲发现其门坚硬如石,定睛细看才发现这竟是一幅作于墙上的画。找到真门后进去才发现“一眉道人”不在家,环眼望去家中四壁皆画着一扇扇门,与真门无二。客人转身打算离去,却发现身后刚才进来的那扇门也是画于墙上,一一摸索试过之后,客人发现墙壁上的门竟无一是真的,无奈之下只得坐在家中等候主人归来。
“一眉道人”回家后见到来人,问清楚原由后大笑,拿起手中的笔走到墙壁处,随意在其中的一扇门上画了几笔,客人细看发现刚才试过的这扇假门竟有阳光从门缝处照进来。这件事一传开后,本就已经身负盛名的“一眉道人”更是被青州城内的百姓尊为“画仙”,甚至连远在朝歌的朝廷重臣都有所耳闻,派人想请“一眉道人”去朝歌担任皇室画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眉道人”就要飞黄腾达时,朝歌的使者来到青州城后却发现“一眉道人”的住处已人去楼空,“一眉道人”早已不知去向。与此同时青州城内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消息,说“一眉道人”身患重病已经驾鹤西去,使者见实在是找不到“一眉道人”,便在青州城内的达官贵族手里搜刮了两幅“一眉道人”的字画,就带回京复命去了。
虽然韩长安没有见过“一眉道人”的真迹,但宋安一房内这四幅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能把人迷得分不清方向的画技啊,顶多也只能算是画画大师的手笔罢了。
韩长安对面是一面四五丈长的宽大屏风,上面用五颜六色的细线绣出了一幅恢弘的山河图。重重叠叠的巨山隐没在云雾中,苍脆的巨树下树根交错盘绕,而树根上的人影却细小如蚂蚁,曲折如蛇的溪流里是奇奇怪怪的动物,有的……天上更是盘旋着长有翅膀的男人,和长相似马却生有双翅以及独角的野兽。
奇怪的是韩长安每次坐在这看着屏风的时候,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屏风中那些奇怪的野兽他曾经见过一样,心底会生出一种苍茫仿佛跋涉万里终于回到族群,满眼所及之处却只有族人死去后的疮痍。
于是韩长安得出一个结论,墙壁上的那四幅画他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一眉道人”的真迹,但这屏风上的刺绣估计是“一眉道人”亲自绣的。这时候韩长安脑海中就出来了一幅画面,一个白胡子老头拿着绣花针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绣着画,还时不时因为老眼昏花被针扎到手发出痛哼声。
韩长安怔怔地看着那扇屏风,他坐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脑中天马行空地瞎想,想着宋安一那么漂亮真的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但韩长安却觉得她有时候很孤独,有时候又给人的感觉很悲伤。像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行走了很长时间却没遇到同伴,或者说没遇到和要和她一起走下去的人。
韩长安想起他第一次遇见宋安一的时候,他因为送完菜后上厕所迷了路,所以不小心闯到了那片园子里。那时候天气也是像现在一样炎热,夕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下,天地间开始有了一丝丝凉意。宋安一穿着一件白色长纱裙坐在那颗银杏树下,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她抬着头呆呆地看着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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