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韩长安第一次步入这样的世界。
此刻他正站在那金色穹顶之下,四周是涌动的人群,恍惚间,韩长安仿佛回到了挨挨挤挤的街道,喧闹的声音夹带着一丝潮热的气息朝他扑面而来。足有一人高的蜡烛被放在瓷池中,粗若人腰的柱子被涂上了上好的漆,腾云驾雾的雕画在柱子表面仿佛要活过来一般。地上则铺满了巴掌大小的红砖,细细密密如鱼鳞延伸到远处。穿着灰色衣服的仆役拿着抹布站在大门处,将人们进来时留在地上的鞋印抹去。上百只蜡烛同时绽放出的光芒使得整栋阁楼亮如白昼,薄若蝉翼的绸纱从那金色穹顶垂落下来,如天上朦朦胧胧的雾飘荡在空中。
周围是来回走动的人群,各种吆喝声和呵斥声混在一起,穿着灰色衣衫,腰挂木牌的人面露凶狠地大声呵斥着干活拖拉的下人,已经晕头转向的下人们满头大汗地像缝衣服时针穿入棉线一样穿梭在人群中,丫鬟们则手拿抹布不停擦拭着在韩长安看来已经很干净的花瓶以及栏杆。
“这简直比过年还热闹。”韩长安在心里感慨,他看见一位还没来得及化完妆的姑娘披着一条红色的长纱,站在不远处面色焦急地大声呼喊着丫鬟的名字,她的丫鬟来存香阁帮忙处理事务却忘了回去帮她继续化妆。一位长得强壮的精瘦汉子正收回刚刚踹向下人的脚,嘴里一边辱骂着下人让其动作快点,一边又用手指着不远处摆放摆放蜡烛的丫鬟往旁边挪挪。韩长安甚至还看见一位衣着华美的高贵女子,面色冷漠,手里握着一丝方巾,在她旁边的丫鬟手里却提着一个金色的笼子,一只彩色的不知名的鸟在里面上蹦下窜地扑凌着。在她走过的地方,下人们自动让开道路,就连那正口出恶语的精瘦汉子见了也面露恭敬之色地行了一礼。也有穿着单薄纱衣,脸上施着厚厚胭脂的姑娘,妙曼的躯体在纱裙下若隐若现,韩长安心里一跳忙移开视线,心里直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存香阁”共三层,此刻韩长安正站在第一层,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华贵。在韩长安四周走动的多为衣着鲜丽的女孩,她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脸上施着或浓或淡的妆,走动间带起的微风仿佛也有着一丝胭脂的香味。韩长安目光往远处望去,那里有着一处盘旋的楼梯,几名打扮艳丽的女子斜靠在楼梯上笑着交谈。再往上便是二楼了,放眼望去是整饬的房间,有些房间紧锁着门,有的却正好有人进出,房门外一条环绕整个二楼的连廊。韩长安抬眼环绕,有不少人双手枕在连廊的栏杆上打量着下面一楼的人群,男的多英俊潇洒,女的也貌美如花。
但是当韩长安的目光移到三楼时却怔住了,与二楼不同的是,整个三楼的连廊却只有寥寥几人。正对着韩长安的方向,在那三楼的栏杆后边摆放着一张华贵的太师椅,一位佝偻的老妇人坐在上面,手里拄着一根造型奇特的木棍,头上银白的发丝在黑色衣衫的衬托下犹如一团白雪。在太师椅的两边侍立着两个脆生生的小丫鬟,身着素衣白裙,三千秀发柔顺地披在身后。与那老妇人一样,两位丫鬟安静地站立着,低垂着眉目看向下面的一切。
其中一位丫鬟似乎发现了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的韩长安,微弯着腰在那老妇人耳边轻语了几句,妇人似乎有些惊讶,顺着丫鬟指的方向看向了韩长安。见对方看过来,韩长安弯腰想行一礼,却被身侧的人撞得身体一个趔趄,旁边站着的小钰见状连忙扶了他一把才没有摔倒在地。
韩长安正想道谢,眼角的余光却见到三楼刚才看见他的丫鬟娉娉转身,消失在楼梯处,随后又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隔得远,韩长安似乎见到三楼的老妇人朝他温和的笑了笑。
“那就是‘妈妈’,我们存香阁的阁主。”韩长安耳边突然传来小钰轻柔的声音,但随即又被周围嘈杂的声音淹没下去了。
“什么?”韩长安回过头来,刚才他走神了,没注意小钰说的话。
“你现在看见的,三楼坐着的那就是我们‘妈妈’,就是小姐经常和你说的存香阁的阁主。”小钰低着头重复了一遍。
“阁主啊……”韩长安呢喃了一句,心里却微微一动,宋安一不久前才说过这存香阁的阁主是一位男子,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
“你说什么?”韩长安呢喃的低声被周围嘈杂的声音覆盖,小钰有些疑惑地看着韩长安。
转过头正准备说话的韩长安,却突然见到刚刚那位丫鬟正顺着不远处的楼梯往下走,韩长安心里一动,觉得对方应该是来找他的。
“有人来了。”韩长安偏过头对着小钰说,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说对方从哪来,四周都是来回走动的人,就仿佛他们站在挨挨挤挤的大街上,前后所有的人都朝他们走来。
但小钰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韩长安说的是谁了,因为当那位丫鬟朝这边走来的时候,在她和他们俩中间所有的人都自动往两边散开,仿佛一块岩石划开了涌动的河水,丫鬟走过之后,分开的河水又自动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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