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摩洛同从门外走进来,将外套交给助手,“希望我的助手没有怠慢到二位。”
奥菲斯转过头,医生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颈部是一条波洛领带,银色的底托上镶嵌着一块椭圆形的青金石,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睛。
阿米莉亚说:“不会,希望我们没有打扰到您聚会的雅兴。”
摩洛同迎上她的目光,然后微笑着向沙发走来:“谈不上什么聚会,只是一场演出而已,结束得有些迟了——二位还想找我了解什么?”
奥菲斯拿出手机,翻到上午在蒿鹿酒吧拍摄的那张照片:“摩洛同医生,你知道这是什么植物吗?”
医生接过手机,端详了片刻,然后说:“这是乌羽玉仙人掌,原产于美国德克萨斯州西南部至墨西哥,主要在奇瓦瓦沙漠、塔毛利帕斯州及圣路易斯波托西州生长......你们是在哪里拍到这张照片的?”
“蒿鹿酒吧,一个叫索多姆的调酒师那里。”
摩洛同将手机还给侦探,然后靠在沙发上,眯起双眼:“索多姆?”
“您......认识吗?”
“这种仙人掌在市场上可买不到,这是一种致幻植物,”摩洛同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在手中轻轻晃了晃,“其中主要的致幻成分,就是墨斯卡灵。”
两位侦探面面相觑。
“还有二位刚刚的问题,我刚好也认识一位名叫‘索多姆’的青年,只是不知道和二位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让我想想,他很喜欢园艺,气质看上去有些复古;上一次见面时,他带着一本奥玛·海亚姆的诗集。”摩洛同说。
“应该就是他,”阿米莉亚看向医生,“您和他很熟吗?”
“不熟。”摩洛同略微歪过头,将玻璃杯放回杯垫上,“只不过因为一场歌剧得以相识。他不是个善于通过语言表达自我的人,或许是以前并不美好的经历造就了他现在的性格......将无所希冀的现实投射于文学作品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奥菲斯看了看似乎同样一头雾水的阿米莉亚。
“还有别的问题吗,我的侦探们。”摩洛同微笑着说。
“您的那份死亡报告——”
“二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是编号的问题?”阿米莉亚问道。
“这么看来,委托你们来调查这个案件的人也很聪明,他的眼光还真不错。”医生微笑着,他张了张嘴,但又闭了起来。他从桌上撕下一张便笺,拿下别在衬衣口袋上的钢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将便笺纸交给奥菲斯。
侦探低头查看那张纸,上面用汉字写着:
“青紫虽被体。”
他抬起头看向摩洛同,但后者似乎并不打算有下一步的举动,他盯着侦探看了片刻,然后将后脑勺枕在沙发靠背上,眯起了眼睛。
奥菲斯把目光放回那张便笺,阿米莉亚也凑了过来,但她似乎并不能理解这短短的五个字。
他还想问些什么,但他看到摩洛同站起身。
医生走向两位侦探,俯下身子,在他们中间轻声说道:“即便是不存在文明的时期遗留下的谜题也有办法得到解决,更何况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呢——”
然后他直起身,向身后那一排顶上亮着聚光灯的白蜡木柜走去,取下其中一格内的骨架模型:“抱歉,我还有点工作要做,就先失陪了。如果二位有兴致的话,我想我们下一次的见面仍旧可以是在沐浴着阳光的花房之中。”
回到房间之后,奥菲斯出神地盯着那张死亡证明书——以及放在它上面,写着五个汉字的便笺。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总不能把整篇报告翻译成中文吧?还有——
为什么那名医生也知道我会中文?
奥菲斯想着。
不过再盯着看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还不如......
对,把它发给安德洛斯。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就当是给那个看起来整天无所事事的家伙给点难题,让他也动动脑子吧。
然后侦探立刻打开相机,将两张照片发给了他的委托人。
不一会,奥菲斯就收到了安德洛斯的回复,又是短短的两个字:
“加油。”
奥菲斯十分气愤地发了一条语音,用的是十分纯正的中文:“你不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吗,你看到这个就没什么想法?或者你算一卦,看看能不能告诉你怎么得知这报告里隐藏的线索......实在不行你给我讲讲这诗句也行啊。”
“我只是委托人,我又不是侦探,解题这活儿怎么说也轮不到我头上啊——讲诗倒是可以,你等我想想啊......这句话出自唐代大诗人杜甫的《夏夜叹》,该诗作于乾元二年。那一年,关中大旱,灾民到处逃荒,流离失所。杜甫从洛阳回到华州以后,仍时时忧虑动荡的局势和苦难的人民,但似乎对唐肃宗和朝中把持大权的重臣们已失去了信心。然后他才在那年夏天写下这首诗,以此表达他的忧国之情......全诗还挺长的,我估计你这会应该也不怎么想听,不过,这句诗的下一句是——”
安德洛斯的语音消息在这里就结束了。
奥菲斯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虽然现在研究中国的诗文看上去对破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但安德洛斯的一番讲解还是勾起了这位侦探的好奇心,他配合地问道:“是什么?”
“不如早还乡。”安德洛斯答道,然后他忽然话锋一转,“哎,或许那位医生是想让你把整篇报告都翻译成汉语再看呢?你要不试试?”
奥菲斯愣了一下。算了,也顾不上什么还乡不还乡的了,还是先解决眼下这东西要紧;既然安德洛斯也提出了这种想法,那就姑且试试吧......
绕了一大圈回来,果然还是得这么干。
算了,眼下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这个了,先试试再说吧。
等一切“翻译工作”做完,已经是深夜了。奥菲斯又疲惫又欣慰,大功告成般地用双手捧起电脑,然后盯着被抬高到几乎与视线平行的屏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里,仍旧饱含着无奈。
侦探把笔记本电脑放回桌面,然后略微低下头,闭起眼睛,同时把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别按压在两边的太阳穴上。
两分钟后,他再次抬起头,全神贯注地研究起那篇已经被翻译成中文的报告书来。
表格的最开始依旧是死者的基本信息,包括出生年月日、具体住址、死亡时间之类的,然后是简短的死亡事由——坠亡。
奥菲斯的目光又投向死亡证明上出现的几个人名,死者希科斯,出现场人员路齐弗、摩洛同,还有一位是他没有见过的,填表人圣彼得。
应该就是警局的普通文职人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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