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猫也明显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她翻身换了个姿势,接着睡自己的大觉。
我该怎么办呢?要不死了算了?反正我画画也不成事,二姨,父亲,母亲,我在意的人都离我而去了……
不过现在死了我还是不甘心,我这辈子还什么都没干,现在死了就再也没机会了,我总得做出几件事吧?
我想我绝不能放弃,世间所有苦难休想打倒我,我觉得我的绘画之路还没有彻底失败,我一定会证明自己的。
在这之前,我都得活下去,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传承父母的努力,我都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我还有塞班,要是我哪天自杀了,塞班找不到我改怎么办?这只猫那么胆小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对啊!还有能为我死了感到遗憾的“人”,还有塞班啊!
我想着这些居然还能微笑起来,我摸着塞班的下巴,塞班最喜欢我挠她下巴了,她喉咙里咕噜噜的声音就没断过。
我终于能抛开杂念,生命的意义什么的已经没时间思考了,我得想办法一个人活下去。
现在担子好像都到我身上来了,市里的房子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的,我父母的东西我一个也不会放手。我想我还是把这学期读完吧,毕竟学费已经交了,然后联系西山那边的老板,先在那边稳定一下,宏谷的房价不算高,我家那个房子一个月只要两千多的按揭,我一个月的工资也差不多,在这之前先用父母卡里的存款垫一下,父母还是存了好几万块钱的,我家的农田也可以租给其他人,反正我也没技术打理,总之在我还没断气之前我都不会放弃追求更好的生活,说什么要我稳稳当当的过日子完全是做梦,我绝不会停下的。
“喵~”想到这些塞班冲我叫着,这个声音是饿了,酒席上留下了很多丰盛的菜都还在我家灶台上,够我和塞班吃好一阵了。
我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接受了现实后倒是终于感到有些饿了,我抱着塞班站起身,热了几道菜端了碗饭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吃起来,塞班在我脚下吃着她自己的那份。要是平常我这么干母亲是要说我几句的,她一直说哪有人吃饭宠物就要吃饭的道理,宠物一般吃人吃剩下的!
不过啊,塞班不只是宠物,塞班是我的家人,塞班现在是我的全部了。
我想着这些心里酸楚,父母的脸在我脑海中浮现,但我又是真的饿,所以一边流眼泪一边大口大口扒饭,不过身边也没谁看见,我吃得再难看也没人管了,我真的不想哭,我只是心里难受而已,然后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流,我拦不住也就懒得拦了。那是我这辈子吃得最难受的一顿饱饭,不管是狮子头还是肘子肉或是鸡汤,吃起来都有一股咸湿的味道,我也懒得管这些,吃饱了我还得画画,明天早上就得出发继续读书了。
我一离开塞班就没人照顾了,我想把她带到学校里去,但打电话问室友们说不喜欢猫猫狗狗,我也只能打消了这个想法,最后拜托了邻居们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一下塞班,每天只要喂她几顿饭就好了。
邻居们都很同情我,他们都说喂一只猫而已没问题,我又想塞班既然已经会出门游荡了,便一定会进别人家的厨房偷东西吃,于是又拜托邻居们要是发现塞班偷东西的时候不要打她,把她赶走就好了,只要告诉我我会教训她,他们也说没问题,然后我便颤颤的继续读书去了,我是星期三去的,其实只要星期五就能回来,但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所以那几天总会打电话问邻居们塞班怎样,他们都说没问题,还在我们村的微信群里给我发塞班吃饭的视频,村里的小孩也很喜欢她,她也给小孩们摸,看见塞班能与大家和谐相处我这才放心下来,看来塞班的问题我是暂时不用担心了。
从那时候起,我想要画画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了,我发现在没人人给我零花钱的情况下,我的开销简直是吓人,我一星期居然要吃快两百块的东西,我还没拿钱买零食呢!所以我在学校外找了份送外卖的兼职,外面的食物要想带进来便通过我们这种外卖员之手,在中午晚上吃饭的高峰期便是我工作的时间,赚不了多少钱但是店里包了我的三餐,我的钱包终于减了很多压力,可以留着些钱给塞班买罐头了。
这样干下来晚上更累,我想要硬撑着画几个分镜也没法了,刚拿起笔就开始昏昏欲睡,有几次甚至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室友起夜把我叫醒才没着凉,我那时候真的实在挤不出来时间了。
我长大了啊,负担一多就没时间再追求梦想了。第一个周末我就动身去了西山,结果老板说导游的岗位已经饱和了,暂时不缺人,但还好我找了酒店的兼职,周六做一天能拿一百块,周日的话打理一下家里的事情,我就又得上学了。
我的脑袋里思考漫画剧情分镜的频率变少,更多的是在想手里的钱要怎么打算,这一顿吃多少下一顿吃多少,我什么时候是不是该买件新衣服了?鞋底也快开裂了,还得赚买鞋的钱。父母留下的钱是绝对不能乱花的,邻居还在帮我联系农田的租客,我目前找不到别的收入来源,我想这种生活只能暂时忍忍了。
那段时间乐观的我不常出现,很多个夜晚都只有我和那个丧鬼一起度过,他不断朝我输送着他如何憎恨这个世界如何想要赶快摆脱,我什么都不想思考,我只知道我该吧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脑子里对画画的热爱只剩下看见人和物时分析光源和画法,我真的没时间动笔了,更没时间思考活着的意义,我知道钱才是一切。
下学期没书读,毕业证拿不到导游也干不成了,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讨厌可以预见的枯燥未来,但未来不可预测时,我心中的忐忑和踌躇完全压过了对这个世界的恨意。而今后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又十分的具体,它不像是活着的意义那样,今天想不出来没关系明天接着想,甚至是一辈子想不出来都没关系反正也能活着,而现在的问题一天不解决我就一天不能松口气,从学校出去后我必须有钱赚啊!
由于每天都在为这些事情发愁,我根本没心情画画,身体素质也更加恶劣了,我总感到做什么都没劲,一天到晚就想睡觉了,撸猫的时候都能睡着。只有打工的时候脑子放空能够轻松很多,我发现我真的很适合做这种单调简单的工作,但我绝不会满足于此的,我觉得我这阵子只是状态不好,等我稍微休整一下,我还会继续努力的。
……
“说了这么多,你到最后还是放弃了啊。”我嘲笑着唐伊志。
“没有。”唐伊志看了眼杯子里的奶茶还剩多少:“待会儿回去我还会画的,不过我倒是不认为我的漫画能有读者了,所以只是画着完而已,不过我可没放弃。”
“你可真犟啊,”我笑着说:“话说,你在里面的日子里,塞班是谁在照顾啊?你都一年多没见到她了吧!”
“塞班啊……现在应该过得很开心吧。”我注意到唐伊志的眼神迷离起来,我意识到了什么。
“哇!不是吧,塞班也……”
“哈哈……”唐伊志无力的笑着:“你别急,既然都和你说这么多了,塞班的部分我也是不会落下的,你真有耐心,你是第一个听我讲这么多话的人。”
唐伊志憔悴的看着我,我倒是笑着安慰他:“你的故事写进日记里,以后的我看着也很有趣嘛。”
唐伊志憔悴的脸上硬挤出无力的笑:“是啊,无论如何,发生过的事情都只是故事而已,改变不了啦!”
……
世界很大,我所驻足的只是宏谷这样一个小城市而已,但即使是这样一个城市,从我家到学校赶车都要一个小时,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才没有继续走读,现在想来非常的后悔,要是我每天愿意多跑这一个小时的路的话,塞班就会依然在我身边吧。
我以为,我已经失去很多东西了。我小时候经常弄丢铅笔橡皮,初中有几个好朋友也因为我的心性改变渐行渐远,和我同桌我暗恋三年的女孩我都快忘了长什么样,然后我的二姨,我的父母也都离我而去,我的梦想和活着的信念也快摇摇欲坠,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再失去什么了,毕竟我已经吃了很多苦了,上天就算再针对我也该收手了吧,我希望我就这样每天混日子过了就行,但天老爷到最后连塞班都不打算给我留下。
还是电话,一个星期四的晚上我一边泡脚一边打瞌睡,邻居就打电话过来说找不到塞班了。
我说是不是塞班出去玩了,邻居说塞班已经两天不见人了,他们放过去的饭菜也没动,出于好意他们还是打算告诉我一声,塞班可能是被偷猫人抓走了,也可能是跟着公猫跑了,或是其他什么的。
我请他们帮我找一找,我明天周五放学才能回家。想来那已经是这学期的倒数第二个星期了,等下周周二周三考完试我就要说辍学的话了,结果在这时候出岔子。
我还是不相信的,塞班怎么可能会失踪,只是我的邻居们没认真找而已,再说塞班不可能会走丢,她那么聪明知道回家的路的,也不可能被什么偷猫人抓住,那只猫跑起来比摩托车都还快,她怎么可能被抓住?
但我不能排除她跟着别的公猫跑掉的可能,毕竟塞班都一岁多了,也该是那个的时候了,她要是看着别的公猫应该会凑上去吧……
不过在我到家之前我都不能下定论,我只能在心里相信着塞班没有走丢,她只是在外面玩得久了而已,等我明天到家她还是会从屋里冲出来接我的,我得等到那时候。
周五上课时自然是坐立不安,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回家肯定能见着塞班,但我心里已经做好了失去塞班的准备,我觉得无论再失去什么好像都无所谓的样子,又在寻思凭什么我身边的东西都要一个个离开——然后我又觉得我脑子里的想法是不是太多了,都怪我东想西想,自己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吧。
东西我早就收拾好了,周五中午我就没课了,午饭都没吃我就直接走了,为了节省时间我打了滴滴,我害怕因为我迟回去一秒钟就会和正在某个地方闲逛的塞班擦肩而过,如果那样的话我简直不能原谅自己,滴滴司机在农村路上绕来绕去,终于把我送到我家门口,我拉过背包直接就往家里冲,大声喊着塞班的名字。
我脑子里想象着和平常一样那只猫从我家的某个角落钻出来,喵喵叫着一阵小跑扑进我怀里,我想会这样的绝对会是这样的,那只猫不可能跑掉的,我甚至已经在松一口气了,但我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就连司机都倒完车轰着发动机返程了,那只猫还是没有出现。
我看到塞班的碗里没有食物——她已经回来过了……吧?——万一是别的猫猫狗狗过来吃的呢——我想到我们村子里有很多不知谁家的猫猫狗狗,要是他们知道我家这里有吃的,绝对每顿都来蹭一下,而塞班绝对不会同意的,就连有猫从我家门口路过塞班都要大声叫唤威胁它走开,塞班不会是和它们打架了吧?她那么小一只打得过谁啊?
但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我告诉自己绝对是塞班回来过了,她现在只是出去玩了而已,我决定去外面找找她。
“唐伊志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邻居路过我家门口,看见我杵在院子里跟我打招呼。
“嗯,今天中午就没课了。”我心里有些焦急又感到无力:“你看到塞班了吗?”
“你的猫啊?他们不是说被车碾死了吗?”邻居扛着锄头,应该是刚从地里回来吃午饭了:“又有人说是栽进沟头了,总之我不晓得哈,你到处找一哈喃?”
“哦,好。”我听了他的话心已经凉了半截,看来塞班确实是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个失踪法,但他们估计是根本没认真找过,说不定塞班只是跑到哪个小林子或是别家院子里迷路了而已。
我思考着,邻居说是周二就开始见不着塞班了,到今天已经有了足足三天时间,以我家作为起点,三天时间里足够这只猫跑到什么地方去呢?我们村附近也有别的小村子,还有很多大片的林子,往东是越来越多的村庄,往西边过不了几公里就是市里了,这只猫会跑到什么地方呢?
我首先把我们村子挨家挨户的问了一遍,他们都知道塞班不见了,有的说是被别的猫打死了,有的说是跟公猫跑了,甚至说是跳上别人的车跟着走了,因为她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太无聊了。
我们唐家院子是没找着了,我又跑到邻村熊家院子里去找,还是没人说见到了塞班,我想再走远点吧,我把周遭的林子也搜了一遍,田间的人路上的人都能听见我喊塞班的名字,我无数次产生了那只猫从某个角落向我冲过来的幻觉,一个小女孩抱着只纯白色的猫我都以为那是塞班,整个下午我都没停过,我把我们村周围所有人家都问过了,林子里田里人家院子里我都找过就是找不到塞班的身影,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只猫到底去了哪里,又是否还好好地活着。
等到夕阳西下我回到家瘫下的时候,我脑子里的丧鬼才站出来发声,我估计是找不到塞班了。
只有这次我不想反驳他,我好像确实找不到塞班了,我以前觉得宏谷很小,没想到找起来这么大,那只猫要是还活着,绝对就在宏谷的某个角落打瞌睡,但那个角落在哪呢?我要花多久才能找到?万一那只猫也在找我,但她不知道方向,她在朝着愈来愈远的方向前进该怎么办?她会跑到什么地方?
这个世界太大了……我瘫在摇摇椅上这么想着。我一个人这么渺小……塞班……我找不到你了。
周六起床后乐观的我觉得我还应该出去找找塞班,但丧鬼说没必要了,我觉得也是的,就和我一直坚持的画画事业一样,有些东西反正都是没结果的,还不如不去做,虽然我也一直没放弃画画,但一切随缘吧,我这不早就做好失去塞班的心里准备了吗。
人嘛,反正都是要失去一切的,因为人都要死,猫也要死,我把塞班抱回家的时候就在考虑塞班死的时候了,猫的生命只有十五年——虽然到最后我只陪了她一年——她总会走在我前面的,我会坦然接受吗?我看着这只胆怯的丑丑的奶猫心里没底,但她在我身边的时光里我都会好好陪她的,我要让她知道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猫咪,有了她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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