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城雪初消荠菜生角门深巷少人行
柳梢听得黄鹂语此是春来第一声
这首《到京师》,是杨载高中状元后所作。初到京师,春风得意马蹄疾,打马御街前,看尽长安花,一时间,王公贵族,雅士文人争相宴请,求匾题联的,诗歌唱和以蔚平身的,络绎不绝。更有那一等富贵人家,小儿取名后生题号,都想借杨状元的福,自然礼单束脩齐备。亦有市井人家,想借状元公题名,子孙辈日后也好蟾宫折桂。对那一等穷苦人家,杨状元均有求必应分毫不取,还解囊相助,济困助危。但终究根基浅薄,喧嚣落尽,依旧珠埋泥沙,玉在匮中,独自一人寓居在城南的偏僻小巷,雨雪交加,倍感落寞。一日,雨消雪霁,乌阳东升,杨柳初发,杨状元负手庭院,猛听得一声啼响,抬头一看,两只黄鹂在枝头啼啭,诗兴勃发,转回书斋,一挥而就。
话说辛未年咸淳七年九月初九,琉田人前朝南宋诸生杨潜妻杨罗氏诞下一子,而这一年又恰是孛儿只斤·忽必烈建立元朝,定都大都。
却说杨家诞子之初,亦无祥云绕屋百鸟朝凤,更无蛟龙猛虎文曲武曲入梦,只有一事称奇,怀胎十月,杨罗氏天天梦见自己胸怀如橼巨笔,生产之后,依就时时梦见旁依巨笔。杨潜笑曰:你本书香门第,识见异于常人。许是见我天天把笔写字,以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但请宽心为是。话虽如此,心亦异之。暗里请来术士高人,推排生辰八字,继之相面打掛,都说此子有非常福,细加调教,必成伟器。与杨罗氏细细审看,果如相书所言,天庭饱满,口阔脸方,眉宇间英气逼人。这杨家广有田产,父母早殁,五世单传得此子,夫妻俩越看越爱,遍查书典,唯有一载字承天负地,倚靠寄托,遂取官名杨载,小名狗狗、狗儿。咿呀学语之际,夫妻俩除却教授基本会话外,更多时候在其身旁吟章诵典,狗儿虽是懵懂,但父母吟诵到精典之处,小杨载亦会陷入沉思,父母益发奇之。
转眼四岁上,小杨载咏诵诗曲过千章,杨父最爱屈子的《橘颂》,亦能摇头晃脑,行云流水般吟诵。杨父将满腔心血倾注在狗儿身上,田间一应世务均交由佃户打理,便有刁钻佃户时不时打饥荒亦不为意。有时带小杨载打街头经过,有那三五玩童叫唤“杨载杨载”甚或“狗儿狗儿”也者,频招小手,父母也希望多跟小伙伴玩耍,狗儿翻一下白眼算作回答,不作更多理会。五岁开笔习字临帖,父亲在祠堂摆了三供,请了族中长辈,左近的私塾业师等。
祭过先祖,拜了孔子,对业师呈上束脩,业师回了描红本,上面无非上下、大小、田土等字,磨墨运笔约约临了几字,约定时日便可入塾。正在排点席位,内中一老者道:“常闻小杨载腹藏数百典,能否展示一二?”于是有出某诗某词的,有语出《论语》中某篇某章的,小杨载皆一一对过,众皆奇之。时有族老以杖拄地道:“过目成诵乃雕虫小技尔,孺子若有能耐,还望当庭一赋,可乎?”。小杨载再三拜过夫子,朗声唱道:“书是文章田是土,读书耕田两样苦;若要功名求富贵,白日耕田夜读书”。一曲方罢,众皆愕然,皆曰神童也。杨父亦大惊。业师漠然道:“此事可一不可二,万不可成仲永第二。此子交我细加雕琢,日后前途不可估量”。杨氏父子慌忙以头叩地,再谢恩师。
光阴荏苒,小杨载入塾早过了半年,这一日,恰是重阳登高时,杨父邀了三五好友,携樽把盏登高望远,迎风高歌,欲步子昂韵,作只言片语以求留诸后世。花雕喝干,肉脯吃尽,搜肠刮肚,捶胸顿足,绞尽脑汁,终不得一言半语。登高归来,紧皱眉头,喃喃自语“前不见古人,胡为乎后不见来者,不见来者,不见来者”。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如是者三日,竟无疾而终。书案上留下一只拍碎的哥窑笔洗,还有满掌的金丝铁线。
安葬完杨父,杨罗氏成了主家母,孤儿寡母正无可奈何时,所有佃户齐齐的过来提出退租,并把秋后作物折价银两,要求即时结清。稍有迟疑,即恶语相向。每每夤夜,时闻抛砖掷瓦,鬼哭狼嚎。业师闻讯即来排解,却遭斯文扫地。恹恹的对杨罗氏说:“汝家资丰厚,小杨载聪慧,乡人妒之。江南自古诗书地,临安地杰人灵,杨载到彼再寻业师,徐图进展”。杨罗氏闻言,醍醐灌顶,叩谢再三。
隔一日,请来合族长幼,叫唤掮客,将祖屋捐给族中私塾,留数亩上好田产给族中孤寡用度外,其余所有房屋、家什、田亩等悉数变卖。待到收齐银钱,兑作交子,择了吉日,拜过祖宗,母子二人雇车西行。
昔有孟母三迁,知其之所致。江南地阔,杨罗氏心中不免悲戚。晓行夜宿,在路非止一日,车马劳顿自不待言。一日,行走到一个去处,但见四处竹坞梅溪,城池巍然,人烟稠密,商贾云集。问询一老者,答曰已到杭州府。算还车马钱,打发了回去。主家母寻一馆舍先行安顿,逐日里上街寻访。
也是机缘巧合,有茶肆因遭变故,贱价不得出脱,杨罗氏访见,真银实契便盘了过来。地近书院,央人疏通,小杨载进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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