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家夜宴上有人说到不日间有一支兵就要到鹤庆来,细问之下,也就东拼西凑的一点零碎。想起小子们这段时日来举动异常,急寻镇东们,有知晓的指说往后山去了。
山坳处逮住镇东们,一伙儿就着月光正在听义山边边讲解。义山对书上的东西也似乎不甚了了,知道的啰里啰嗦重复着讲,不懂的便照本宣科。云遮雾绕,莺莺燕燕,没有哪个听得懂,都不知道该干什么?越绕越糊涂,引来无数非议。
镇东们觉得夜深了,不会有人到山坳里来,没有设个明岗暗哨。忽地被三兄弟包了饺子,惊诧不已,任谁也不敢动。金堂接过书,没有封皮,感觉有些面善,对着月光,只看了一眼,知道是《共产党宣言》,当日王家兄弟介绍自己读过,上面有王德三墨迹,便递还给义山,有些悲凉更有些激动,大声呵斥众人:“你们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这书有魔性,祥云王家兄弟就为这书丢了脑袋,我梦中时常看见你们一个个躺在下面祖坟里,怎么让我不心疼,你们不懂,你们真的不懂。”说着说着哽噎起来,也说得众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玉堂道:“这书别传下去,毁了罢!”镇东们听说王德三就为这个牺牲,更有了信念,把此书当成圣物,大有拼死捍卫的决心。断了好一会,看都不愿意毁了那个小册子,只得说:“不愿意毁也就算了。以后你们就说要真刀真枪的练功夫,设两个哨,避开别人,特别是生人。看见扛枪的大兵过来赶紧躲开。”如此这般说教一番,喝令众人各各回家安歇,一宿无话。
次日,天蒙蒙亮,金堂赶了两匹马一头骡子进城接先生们,兵灾过后,只要先生在,一切又有了希望,读书的种子就是希望的种子,种子不绝,希望还在。顺便带了只族中子弟日前下套子套来的麂子,活的,野得很。还带了点自家地里面收拾的新鲜菜蔬看看丁大人,丁大人身体一向康健,年节后突然不好起来,看视了三两回,眼见得一次比一次显出老态来,上次看着竟有些离世的光景。想着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进了城,一径儿来到丁府献了礼,家人领金堂进到丁大人卧房,丁大人已经不能言语,看见山里老友又来相探看,很是高兴。金堂不敢久留,寒暄几句就退了出来。
家人诉说前天暗夜里杨茂过来,和丁少爷在丁大人床前嘀咕了半夜,天色未明两个人带着三姊妹走了,丁少爷一走,家里没了主心骨。丁大人昏昏醒醒,一脚阳一脚阴,你来前面才又醒过来,刚喂了半碗小米粥。你快寻祖培先生去,找不到灵儿,先生疯了。金堂忙问来的是什么兵?丁家人只答是红军,说完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出了丁家,在北街街头墙角找到祖培先生,先生正对着城墙啜泣,好不容易把先生抱上大青骡,边走边劝,急急忙忙赶回西甸。
却说来的兵正是由贺龙、任弼时、萧克、王震、关向应率领的中国工农红二、六军团,正沿着中央红军长征的道路,北上抗日,进行艰苦卓绝的长途远征。红军进入云南后,积极宣传抗日救国的政治主张,兵锋所指,无不摧枯拉朽。仁义之师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沿途百姓箪食壶浆,欢迎红军。
话说那一夜,颖儿们跟丁少爷杨茂骑三匹快马,只说给丁大人出城延请郎中,赚开城门,快马加鞭,匆匆朝宾川赶去,一路上马不停蹄,人不离鞍。午后时分,来到一个叫乔甸的地方,那里已经驻扎了很多红军,两个战士领杨茂等来到一个很普通的院落,丁少爷进去了,杨茂兄妹被拦在大门外面。
杨茂道:“两位妹子呀,路上丁少爷已经给你们讲清楚了。下关方向敌人的势力太强大,哥是地下交通员,宾川到鹤庆这条小路已经走了不计趟次,我们的任务很艰巨也很危险,你们哪一个害怕了,打退堂鼓,哥不会怪罪你们。”
颖儿道:“我不怕!”灵儿梅儿看见那么多的红军,知道要打仗了,更是激动得手足无措,只一个劲的摇头。半晌,丁少爷从里面出来,没有说话,跳上马,对着兄妹仨拱拱手,绝尘而去。接着出来一个红军战士,招呼兄妹进来。
院子中间摆了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两个器宇轩昂的中年首长正在地图上比划着,一个手拿烟斗留一弯钢锉般小胡子,另一个戴付眼睛,微胖。看见兄妹进来,两个人逐一跟兄妹握手。小胡子道:“你们辛苦了。请稍待片刻,贺政委马上就到。”胖子道:“辛苦了,辛苦了。还没有吃饭吧?”杨茂点点头。胖子回身对警卫员说道:“小刘,领我们四位小客人吃饭去。”
吃完饭出来,桌子边多了个飒爽英姿的女军官,小胡子首长介绍道:“这位是贺兰英同志。”被叫做贺兰英的女军官跟兄妹挨个握了下手。
小胡子首长继续说道:“进入民族地区要尊重民族习俗,培养民族感情,一定要把我们北上抗日的宗旨讲深说透,听不懂没关系,一次不行来两次,再三再四的宣传我党的抗日救亡政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胖子首长接着道:“贺老总所言极是。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东北华北,为了不做亡国奴,我们北上抗日。借道北上,为的是尽快把倭寇赶出中国去,解放被剥削被压迫的劳苦大众。对了,”面向杨茂,“你提供的情报准确可靠,所提建议也很好。你精通你们当地的民家话,熟悉彝语藏话,说说你们这个地方为什么相隔不远就无法用方言相互交流?”
杨茂立马道:“报告首长,我们这些地方,许多人是汉族说汉话,但大部分人听不懂外来人的汉话,本地人的汉话外面来的也听不懂。大理、洱源、剑川、鹤庆、宾川、祥云的部分地区都说白族民家话,但音调代指各有不同,相互之间无法拿民家话直接沟通。”
小胡子贺姓首长笑道:“地方自我保护意识还蛮强嘛。桑植也有民家人,不知你们能不能相互沟通?”
胖子首长道:“这就是请你们兄妹来当翻译的原因。不管多困难,一定要按时完成任务。”
贺兰英坚定地回答:“是。保证完成任务。”接着,胖子首长关心道:“为了你们兄妹以后继续革命,必须换成红军军服,后勤部已经给你们准备了几套军服,换好后马上出发。”
换上服装,杨茂颖儿相当合身,恰像比划着身量裁剪出来。灵儿梅儿瘦腰削肩,军装有些肥大,系上武装带便显出神气来。杨茂前导,警卫员牵着马,贺兰英骑匹高头大白马,颖儿们跟在后面,一行六人望宾川县城进发。
一行人来到宾川城南门外的离娄河,河宽水急,当道处有座桥,唤做南薰桥,上面有个风雨亭,飞檐斗拱,金碧彩绘,廊阁相连,峥嵘崔嵬,宛如仙宫楼阙。廊柱上有一副对联:水往东去;佛自西来。贺兰英伫足,默念了一回,联仅八字,却给人无限回味。未入滇境就听说了释迦牟尼的首席大弟子迦叶尊者,在鸡足山讲经说法并坐化于此。又闻大德高僧虚云老和尚,也曾在山中弘扬佛法普度众生。僻远如此的苦寒之地竟是妙香佛国,灵瑞圣地,不觉有些纳罕,天缘巧合行经佛地,欲待问些因由,佛理交融,谈判桌上借条北上抗日的通衢大道。猛可里亭中突然冲出一彪兵来,是县保安团的大兵,都拿枪指向杨茂等六人,手扣枪机,作势欲发,恶狠狠的喝令停步,“你们来干什么?”保安队长发问。
杨茂拱拱手,正色道:“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借路北上抗日,这位是我军谈判代表贺兰英同志。”
听说谈判,看见谈判代表是漂亮的女军官,还有几个稚嫩的小红军,保安队放松敌对心绪,嬉笑红军队伍里缺少能耐之人,蜀中无大将才轮到廖化当先锋。
保安队长道:“要谈判你先得说动我等弟兄,否则手中枪绝对不会放你们过去。”
贺兰英见状,从倭寇鲸吞东北,侵我华北,荼毒百姓,蹂躏我大好河山说起,再讲到当局腐败,军阀割据,人民水深火热,中国工农红军是穷人的队伍,为了不做亡国奴,借道宾川,北上抗日。贺兰英说一句,杨家兄妹翻译一句,先用当地人听得懂的汉话,再用彝语还有民家话,一句一句讲,一个意思一个意思解释,保安队弟兄听懂了,也理解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