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深陷悲伤中的三人被吓一跳,却原来是杨阳看到了硬汉的柔情,便将画面感极强的硬汉的忧思定格下来。杨康站起来忙向世堂镇东介绍杨阳,接着又介绍道:“这是三叔,这是东哥,我们小辈谁年纪大谁就是哥,不讲辈分。”杨阳极礼貌地道个万福,莺啼婉转道:“三叔好,东哥好。”说完便静立杨康身后。
世堂镇东起身答礼。世堂道:“前儿接信就已知晓,欢迎成为我们杨家的一员。我这就写信回去,让他们现在作准备,给你们办一个气派的婚礼。”
杨阳道:“叔,不用了,我们办过了。”
世堂错愕了一下,“要办,要办,要大操办,家里面一定要给你们体体面面操办,办两场,旧式新式都要办。”
站在温婉美丽,大方漂亮的兄弟媳妇面前,镇东居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头却在想着要是那一天自己一击得手,面前的美人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媳妇。
看到尬态,杨阳道:“您们慢慢聊,我出去再给勇士们留个念想。”说完便娉婷而去。
世堂拍拍杨康肩膀,“叔算是服了你了,一扁担敲回来个漂亮媳妇。”嘴巴努向镇东,“你也莫放松,加把劲,回乡时带个媳妇回去。”镇东耸耸肩,无奈地摆摆手。世堂转而面向杨康,凄然道:“不是我棒打鸳鸯,你也看到,子弟们一下子没了这么多,其他人要是知道你带媳妇回来,会伤了大家的心。你两个也别成日家粘连在一起,让她跟秀儿一个帐篷,我们谁都莫往外说,等回乡去了了亡儿们的丧再办你的喜事。子弟们的骨血我每天早晚按时上香献供,你们莫管。”
这当儿于连副报告补充兵员列队完毕,请两位长官各自挑选。镇东对于连副说:“知道了。”杨康道:“哥,你处理一下,我去送送阳子。”
看着康儿把杨阳抱上驴背,牵着驴儿走远了,心中竟然有些酸楚,转身对于连副说:“炮队和机枪兵不能分散使用,人嘛,都是为了抗日,就按单双号划拉吧。要是有乡党、兄弟想要分配在一块的,你看着尽量满足吧。”世堂赞许地点点头。于连副走后,镇东打开香柜,捻了三支香说:“我去给梅儿还有弟弟上注香。”世堂长叹一声,泪眼朦胧。
杨康回来说刚好遇到川军后送伤员,杨阳跟车回报社去了。世堂道:“你去看看补进来的新兵,多跟他们接触接触,每一个都要注意到,说话低点姿态,放下身段,免得战场上挨黑枪。大家都从云南出来,要是看到哪个家里面实在有困难,且莫声张,你跟我说,我私下里给他家里邮点钱。还有,你讨媳妇的事,一个上都莫说。对了,今晚起吃饭人丁多了,我得下厨去看看备齐了没有。”
新兵老兵的交融快捷顺利,骄阳下的实战演练更是一丝不苟,毕竟战场就在面前,鬼子的战力也领教过,训练中一个细微的疏忽,在战场上是致命的,谁也不想马革裹尸,何况还没有马革。好在滇军官兵多出自困苦家庭,不惜力不畏死,实战训练中衣裤时常磨损成破布头,仅余片布遮羞,更别无长物,就像花子,谁也不敢上街。教官都说戚家军选的就是这样的好兵。
一日,送给养的军需官在士兵们卸货的当儿跟世堂唠嗑,闲谈中说镇中把司令官李宗仁的警卫打伤了,他也只是听到只言片语,更无详细。世堂心头一下子悬到空中,炒菜时候居然忘了放盐。
直到身着少校军官服口袋头斜插任命状的镇中回来,世堂方知原委。
原来,镇中接令亲押俘虏到司令部,在以往的战斗中,俘获日本兵太困难了,这次何况还是个少佐,又可以组织一场比较有效应的宣传战,既可以鼓舞民众,又打击日军士气,高层对此极为重视。
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此时正在巡视六十军防御战线,接到战报,立时赶到军部。卢将军在帐中心急如焚,押运车队还没有回来,比预计时间早超半日,派出去接应的小分队也毫无音讯。
焦急中顺带向李长官请示奖赏事宜,李长官道:“击毁坦克一辆,俘虏少佐一员,大功一件。奖,要重奖,连升十级都不为过。”
卢将军道:“他们杨家基础建制连中已有三个校官,只恐将来赏无可赏。”
李长官哈哈大笑:“滇军神勇,要是哪一个再建奇功,确实无法奖赏,你们斟酌着处理吧。”正说着,值日军官报告押运车队回来了。
首先下来的是一个滇军士兵,长大个,衣衫不整,鹰鼻鸽脸,手脚奇长。接着抬下来的俘虏像个面条人,手脚蹋拉,嘴歪鼻斜,满脸的怨毒。卢将军急问怎么回事?军法处长报道:“我亲自押送俘虏,上车时还好好的,路上虽然两次遭遇敌机轰炸,我不曾离开半步,其他人都在五步外,只有杨镇中离得最近,可以审问他。”招军医验看,军医报说喉结拈碎,手脚寸断,腰椎移位,已是废人。
李长官深感惋惜,问镇中是怎么做到的。镇中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卢将军说道:“杨家人世代习武,估计有些手段。”李长官拍拍镇中肩膀,温和地说道:“别害怕,慢慢说。”镇中吞吞吐吐,零零碎碎,前言不搭后语,好半天大家才明白是因为看到妹妹和三个哥哥就死在眼面前,还有好多小时候一起玩大的小伙伴也不在了,害怕当官的心发慈悲把小鬼子放了回去,因此才下的黑手。
不止一个军官对镇中在执法处长和执法队眼皮子底下出手,却没有谁看到而深表疑议。
李长官问道:“我贴身侍从也是练家子出身,敢跟他们比划一下手脚么?”镇中点点头。
李长官手指头轻点,出来个精壮军官,双目如电,行动带风。镇中看了一眼,说道:“再多几个也无妨。”
一句话逗得诸多人笑语呵呵,有人低声骂道:“找死不挑日头。”李长官一挥手,三个军官成丁字把镇中围在场中间,镇中说道:“你们先动手。”听闻此言,一个军官突然出手,镇中闪身躲过,腰眼上只一脚,军官扑倒在地。第二个猛扑上来,镇中接住双臂,借力使力,身旋一圈,丢出两丈开外,倒地不起。这第三个看见眨眼功夫放倒两个伴当,怒吼一声,龙吟虎啸,如雷鸣电闪,踢裆贯眼。镇中吃了一惊,二马交错间横挂一腿,正中后脑,一声闷响便轰然倒地,口吐白沫,昏死过去。诸位,这可是镇中平生绝学,当日王爷亲传,若非保命,镇中焉敢轻易出此奇招。
眨眼间放倒三只虎狼中的虎狼,满座人都惊呆了。卢将军歉意道:“属下无知,冒犯虎威,坏了三位弟兄,如蒙不弃,请将此人收下,我代杨镇中谢过将军了。”李长官摆摆手,道:“这是一只老虎,只可放到哪里去当教官,不可放在身边,小心养虎为患,吕奉先有例在先啊。”卢将军等人深以为然。
四个月的战场整训已经结束,镇中挂少校衔领丁连连副也已两月有余,丙连丁连的兵员配备及火力配置远超一般连属,还被严令不许亮刀和打出自家旗号,连驻地都远离滇军防区。听说早被打残的甲连乙连,已退回云南休整。
世堂觉得怎么都琢磨不透上头的意思,从大哥信中得知族中人也知道子弟们不再担纲警戒任务,而是作为正面攻防部队参与战斗,而且已有伤亡。但没有收到《抗日将士阵亡通知书》前,谁也不敢胡猜。金堂震怒的是世堂在信中尽说一切安好,只说子弟们吃什么,不说遭的罪,更不提有无伤亡,痛斥其有失监军之责。年近五旬,正是建功的上佳时候,二哥的话也很硬。男人到伤心处更无泪,世堂无话可回,每日家让教官教自己怎样放枪。
一天深夜,接到出发命令,连移动材子前烧柱香的功夫都没有。半夜的急行军,到了火车站,上了一个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且锈迹斑斑的灰皮闷罐火车。男男女女和骡马牲口挤在一起,也不知道去往何方。一路上到饭点时候便有人送上来热菜热饭,顿顿有肉。有喝的水但没法洗脸漱口,路上偶尔在野地里停车,让大家轮流下来解个急。世堂看到车上有滇军有川军,但联系不上其他部队。
车行两天两夜,途中下车。前方枪炮声甚密,又急行半夜,枪炮声更响。火光中,就一望之程,硝烟浓重,还看得见两边的炮弹飞过来飞过去。
再往前走,却被作战部队的后卫警戒哨挡住去路。来了个川军联络官,大家才知道黑夜里走错路,没有接防到滇军防线。
世堂上前交涉,联络官问明番号,回去很久才又折返回来。告诉世堂说川军对面敌阵久攻不克,力敌不支,请世堂们上去就对发动猛攻,让留下辎重,天明再来收拾不迟。
前方枪炮声疾风暴雨般炸响,不断有川军官兵撤了下来。川军官兵边打边撤,滇军官兵边打边进入阵地。敌阵地上火光冲天,枪声稀疏,突然,一个稚气的川音响起:“滇军弟兄们,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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