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个身影在随风狂奔,道路两旁的树木飞速向后方的黑暗倒去。少年总觉得有人在追他,可当他力竭喘着粗气回头望去时又空无一人。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描绘刚刚经历的一切,仿佛刚从地狱归来。
“他死了?”少年拼命的大口呼吸,刚刚那种濒死的感觉实在是恐怖至极。他用尽所有力气想把那双钳住咽喉的大手搬开,可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就在少年眼白翻开,渐渐停止呼吸,死亡之神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那一瞬间,奇迹发生。
少年感觉呼吸突然顺畅起来,本能使他缺氧的大脑拼命恢复清醒。只见冤大头双手捂住胸口,表情痛苦的盯着他,口中呢喃道,“救,救我。”
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明明想索取他的性命,却为何会突然发出求救的言语?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几秒钟,仅仅几秒钟,冤大头痛苦的目光渐渐失焦,整个人缓缓瘫坐下去,嘴巴张得好像搁浅的金鱼。
一切发生的太快,少年刚调整好呼吸,就看见冤大头仿佛一位得道高僧似的跪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刚才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还记忆犹新,少年呆在那里半天也不敢动弹一步。夜风呼呼地灌进身体,冻得少年直打冷颤。刚刚坠入噩梦就苏醒过来的感觉非常糟糕,就像是全身缠满恐惧的藤条。
“你怎么,怎么不说话?”冤大头跪在那一动不动,少年用言语试探着他。少年想飞快地逃离此地,可虚弱的双腿似乎牢牢钉在地上根本拔不出来。
半晌之后,少年终于可以挪动一下身体,步伐沉重得好像灌铅一样。看着雕塑一般的冤大头,少年即恐惧又慌张。少年没有选择逃跑,鬼使神差的走向冤大头,他用手轻轻点向男人的肩膀,夜风吹过整个人又是一个激灵。
冤大头应风倒地,噗通的巨响带来的恐惧给少年心头重重一击。恐惧,疑惑,不安交替在少年的脸庞,他忽然意识到只有死人才会如此僵硬。少年拔腿就跑,根本记不得自己是如何翻过医院的高墙,又如何辨别出家的方向。他只知道那个男人倒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了生机。少年自顾自的跑着,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眼前突然一黑。
“爸?”
熟悉的脸庞在黑暗中浮现,少年认得这张脸。父亲严肃的脸庞伴着自己长大,尽管父子二人聚少离多,但只要见到父亲这张脸,他便会觉得安心。除了父亲这张脸,少年眼前的景象全都是天旋地转的,剧烈的痛感来自他前额肿得老高的筋包。悦耳的风铃声好似熟悉,可强烈的耳鸣抵消了美妙的旋律。
“儿子,你咋啦?”高大庆一头雾水,眼见着儿子站在那里发呆。他寻思这孩子大晚上为何不在家待着,慌慌张张得乱跑,还差一点把人给撞个好歹。
姑娘和高大庆两个人面面相觑,背部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眼见少年目光呆滞,只是干张着大嘴喘气,莫非是剧烈的撞击让孩子撞成脑震荡?
“爸!”只见少年毫无征兆的张开双臂紧紧搂住父亲,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内心所有的恐惧此刻一涌而出,化作委屈的泪水犹如泉涌一般。
尴尬的气氛弥漫在四周,高大庆下意识搂住儿子,任凭他在怀中放声痛哭,“这怎么话说的?臭小子,哭啥呀?”
看着痛哭流涕的儿子,高大庆心头也泛起一丝酸楚。这段日子的确让孩子受了不少委屈,妻子经常上夜班,自己又没日没夜的查案不回家,说实话连孩子长什么模样他都有点模糊。今天还是儿子十七岁的生日,只能一个人在家得他真是有些可怜。
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搂着儿子的高所长觉得他又长高了不少。泪水伴着哀嚎愈演愈烈,男孩好像有着诉不完的伤心和委屈。姑娘在旁边看着,整个人尴尬无比。但还有个人比她更尴尬,高大庆涨着大红脸搂着儿子,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那我先走了。”姑娘冰雪聪明,这个温情的时刻还是让父子独处比较合适。她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开,边走边思索,“真的好像。”姑娘从这个男孩身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昔日的好友也像他一样,时常一个人在水塘边发呆,同样的爱哭鼻子。
时间会让人失去纯真,随着时光流逝你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四年的大学时光让姑娘洗尽铅华,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女。有些人有些事也已成回忆。午夜梦回时,姑娘觉得昔日的好友仿佛与自己的方向背道而驰,她越努力追赶,彼此的距离却越来越遥远,再难寻觅那份羁绊。
“芳芳,你到底在哪?”姑娘喜欢把自己忙碌起来,因为只要有时间独处思考,她眼前就会浮现那抹身影。四年的时间她想通了,也释怀了,她现在只想找到这位挚友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省电视台位于市中心最繁忙立交桥的西南侧,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在都市天际线上显得格外亮眼。寻常百姓路过此地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想象什么样的能人才能在这里工作。
相比之下电视台的西门就毫无亮点可言,普普通通的大门紧邻一条热闹的美食街。除非是台里的员工,鲜有人知道这还能进出。时针指在晚上九点一刻,办公室早已人去屋空,姑娘拖着疲惫的身体一屁股坐下。强烈的饥饿感令她肚子咕咕直叫,桌子上只有几颗软糖供她充充饥。
“好饿呀。”食堂早已关闭,姑娘摸了摸兜,几张破旧的钞票只够吃口面条,“什么时候开工资呀?”
姑娘到电视台报道才两个星期,大学期间勤工俭学的积蓄也几乎都付给房东。大多数像她这种年纪的大学生初入社会后经济上肯定会显得拮据,但天生倔强的她对自己划了一道坚决不能打破的底线,绝不伸手向家里要钱。
想到家里,姑娘不禁皱了皱眉。她生在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爸爸,妈妈还有一个相差整整一轮的妹妹。一家人的欢声笑语曾满满占据着姑娘年少时的回忆,直到那个高二的秋天。
“十七岁。”姑娘喃喃自语,嘴角露出自嘲的微笑。十七岁本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可上苍为什么偏偏选择在那一年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人迟早要告别单纯和天真,现实就像一把伞只有接受它才不会被社会的雨滴浇成落汤鸡。
“咣当!”办公室尽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本已陷入沉思的姑娘瞬间吓个激灵,整个人差一点从座位上摔下来。今天她遭受的惊吓已经够多,紧绷的神经真的快要承受不住。
“谁?”姑娘吓得声音颤抖,她缓缓起朝声音的方向询问得到的反馈只是一片静寂。借着走廊里昏黄的灯光,她依稀辨别出声音的来源是总编办公室。整个楼层空无一人,姑娘不知哪来的胆量努着身子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谁在那里?我看见你了啊,快出来。”姑娘边走边给自己壮胆,她眼前除了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姑娘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饥饿导致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走近后发现总编办公室也是漆黑一片。
“这里不会真的闹鬼吧?”各种离谱的想法瞬间涌上姑娘的小脑袋瓜,虽然才来两周,可办公室闹鬼的传说她已听过不下三个版本。新北方栏目成立后台里没有多余的办公区,他们就只好搬到此处。这片办公区原本一直是荒废的,至于原因嘛台里老人都传说这个地方不干净,曾经有一个人在此上吊自杀。
就在姑娘提高警惕的时候,总编办公室内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这下着实让她感到惊恐,因为声音真真切切。换做正常人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可偏偏穆雪天生就是个神经大条的姑娘,非但没跑反而推门就进到里面。
“谁在那?”姑娘风铃般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她摸着黑想找到电灯开关,可摸了半天也没找到。
“药,我的药。”空气中飘来一段轻声细语,似乎有人想要吃药。姑娘被这声音吓得浑身起皮疙瘩,想要掉头逃跑反而一时间找不到门的方向。忽然觉得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她的腿,她缓缓低头望去,黑暗中竟然是一只人的手。
“真的有鬼!”只听姑娘高呼一声,黑暗的楼层显得越发诡异。
片刻之后,总编办公室灯火通明。姑娘毕恭毕敬地站在办公桌旁,脸红的好像一颗熟透的苹果。新北方栏目的总编辑林静坐在办公桌内,无奈又好笑的望着她。他文静的面容有些许苍白,桌上摆着刚吃过的药瓶和半杯水。
“没事吧?”
安静被打破,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问起对方,好像是默契又像是巧合。两个人看着彼此微微有点惊讶,然后就是会心一笑。
“总编,您的手没事吧?”刚才姑娘实在是惊恐至极,漆黑的办公室内突然身下出现一只手碰到她,唯一的反应就是狠狠地踩上一脚。
“还好,你力气不大。否则现在咱俩得去骨科医院喽。”林静人如其名,斯文得像一潭平静的溪水。整个人皮肤白皙,高高瘦瘦,鼻梁上架着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表情从来都是波澜不惊。
“真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还在单位。我还以为,以为。”姑娘觉得羞死,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当成办公室里的鬼,还照着人家的手背狠狠地踩了一脚。还好主编为人不错,不会在意这些小事,这要是因此丢了工作都是自己活该。
“不怪你,这事要是我自己遇上没准早就吓跑了。”林静微笑着安慰自己面前这个实习的小记者,他也想不到这个时间还能有人回到办公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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