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厂家属区向东不远有条汽配街,南北不到两公里的街道挤着大大小小几十家修配厂。胖子所在的修配厂是这条街上最大的,老板名字叫贾军鹏。此人早年也是机械厂的一名工人,后来因为盗窃被判过两年刑。出狱后他干过拉脚,摆过地摊,凭借一股狠劲干起汽车修理,逐渐积累才有现在的规模。
刚上班的时候因为和老板同姓,许多人还以为胖子是老板的亲侄子。胖子心里明镜,自己和人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精明的他看破不去说破,巧妙的利用着人们的心思。平日里干活规规矩矩,人前不显山不露水。众人看这孩子勤劳肯干人还特别激灵,也就爱和他交流。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胖子在修配厂已站稳脚跟,就连大老板都对他多看一眼。
别看胖子外表憨厚老实,内核其实住着一个机灵鬼。小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的他在前辈面前乖巧的很,反倒是在新人面前狐假虎威。时间不长,胖子在新人中间混得如鱼得水。下班之后经常和狐朋狗友厮混,渐渐沾染很浓的社会气。
修配厂管事的经理是大老板的表弟叫陈翔,厂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贪图便宜,斤斤计较的小人。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胖子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时不时还买盒烟,倒杯茶。陈翔见这孩子很有眼力见,就让他带带新人当个小组长。
“贾哥,我想跟您请个假。”新来才一个月的学徒小李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和胖子请假,他听闻后愁眉不展,没好气的盯着对方。
“我说李子,不是哥不近人情,你这请假次数实在是太频。排班都是大家伙的事,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请假就串班,这不全乱套了吗?”胖子其实比小李年纪还小上一岁,只是他长得人高马大令人看上去就想叫哥。
“我保证这回是这个月最后一次,贾哥您帮帮忙。”小李哭丧个脸好像遇到什么难事,可胖子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天底下谁人不难?就拿他自己来说,父亲上吊,母亲发疯,还有个无情的姐姐离家出走后杳无音信。十七岁的他要扛起家里的所有独自前行,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家就得有担当,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个月?那意思你下个月还要请假?”胖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小李,因为请假频繁许多人对他已颇有微词,胖子为了小组团结一直都是压着不说。他认为大家有缘聚在一起就好好给老板干活,活干好了钱自然就挣得多。
“贾哥,我家里真是有事,缺的班我一定补上。”胖子最见不得人一天天愁眉苦脸的,明明都是青春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才是。
“你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胖子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心软不能服人,要想把这个组长干好就得铁面无私。谁家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难事破事都是一大堆,不能单对一个人网开一面。如此这样时间久了大家伙有意见的人就该是他这个组长。
“你爸住院这事你怎么不早说?”事情的原委道出则明,前不久小李的父亲脑溢血住院,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手术后恢复的很慢,需要长期住院康复。小李父母离异,能腾出手长期照顾父亲的人只有这个儿子。他花钱顾了一个护工白天照顾父亲,晚上他下了班就去医院接班。
“李阿姨今天家里有急事得早走,本来是等我下了晚班替她的,可这。”胖子一下子就理解小李,他太懂得其中的辛酸。当初亲眼目睹丈夫吊死在眼前的母亲疯得歇斯底里,胖子不得不把她的手脚绑住寸步不离,生怕稍有不慎出危险。
“李子,今天我去医院替你照顾你爸。”胖子鬼点子虽多但本性善良,他大可以同意小李去照顾父亲,但他同情小李不代表所有人都有同理心,某些心眼小的人可能因此猜忌。办法总比问题多,胖子下班后也想去医院看看好兄弟,索性好事办到底顺便照顾小李的父亲,等他晚班后再来接替自己岂不是两全其美。
小李不胜感激,胖子有些自鸣得意。此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早上被他背到医院的好兄弟正陷入一个巨大的危机。少年十七岁的生日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天,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母亲被带走,脑海里全是昨夜冤大头横死的画面。姑娘关切的声音被强烈的耳鸣屏蔽,少年觉得身边的一切瞬间暂停。
“高阳,你还好吗?”姑娘同样大吃一惊,人群中的议论令她心惊肉跳。五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少年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做出挪用公款的事,她明白他此刻内心受到的打击有多大。
“是我干的,跟我妈没关系。”
“是我干的,跟我妈没关系!”
少年对姑娘的关切毫无反应,口中轻声嘟囔着只言片语,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这种状态令姑娘十分担心,这一幕仿佛勾起她内心深处不忍回想的记忆。那一年夏天,她也曾为失去珍贵的友情而黯然神伤,一连几周都是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你别担心,他们刚才不是说了吗,只是请阿姨去配合调查。”姑娘知道这种事如果证据确凿,那检察院的人绝不会如此客气。她不清楚财务科长为什么会举报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个事情没有听上去的那么简单。作为一名职业记者,对于消息的敏感性让她对于人们口中的议论保持辨证的理解。
“都赖我,赖我,可我也不想害死他啊,警察为什么不抓我?我妈她是无辜的。”少年整个思维再次陷入混乱,嘴里道出的话也是七扭八歪。姑娘震惊的听着少年说出的每一个字,瞪着又圆又大的眼睛凝望着他。
“你在胡说什么?你害死了谁?”姑娘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而不自知,眼前的男孩双眼失焦,口中喃喃自语,好像整个人被梦魇缠住一样。她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劲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按住少年的肩膀想把他摇醒。
其实姑娘力道不算大,可就在双手接触到少年的瞬间,一股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再次从他的体内迸发而出。风衣男铁钳一般的大手和冤大头空洞的死鱼眼再次浮现在周围,似乎立刻要将他置于死地,“你为什么要杀我?”
只见少年瞬间反制,双手死死地卡住姑娘的咽喉,嘴里发出恶毒的诅咒。姑娘做梦也想不到少年能有此举动,整个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强烈的窒息感让她脸色腾地翻红,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暗,生命仿佛真的在一点一滴的流失。
“停,手,啊。”姑娘奋起抵抗,试图掰开少年的手。可无论如何用力都是徒劳,呼吸越来越困难,力气也渐渐虚无。千钧一发之际姑娘突然想起大学时老师教过的自卫术,那是专门用来对付色狼的绝技。管它三七二十一先保住命再说,姑娘抓住时机猛地抬起右腿,狠狠地朝着少年的胯下顶去。
碰的一声,少年应声倒地。自卫术效果显著,只见他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口中的胡话也变成痛苦的呻吟。姑娘顾不上旁的自顾自大口喘着气,心想自己和这少年是不是八字不合?昨夜背部被撞的地方现在还红肿一片,刚才又差一点被他给掐死。
“你,我。”少年疼得无法言语,捂着裤裆满地打着滚,脸上的冷汗洒了一地。剧烈的疼痛倒是把他的灵魂从新拽回人间,当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所作所为时,本已红透的脸庞开始泛出紫黑色。
“你说的是真的?”片刻之后,两个人都恢复了平静。少年忍着剧痛把昨夜的经历和盘托出,听得姑娘大眼瞪着小眼,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当然是真的,没想到他真的死了。我根本无意吓他,只是去那寻找一下童年的记忆。”少年内心发出真挚的忏悔,他的确无意惊吓那对狗男女,只不过是恰巧碰到而已。哪成想他们居然背后诋毁自己的母亲,令他一时急火攻心才现身和冤大头理论。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心急竟然导致现在的结果。
“不是死人,你刚才说那笔钱是被人挪走了?”少年一五一十的把所有记得的细节都述说给姑娘,心中突然松快许多。但姑娘却抓住了事情的重点,两个人半夜去太平间那种地方显然有见不得人的事,偷情是一方面,而重磅炸弹则是那笔钱。
少年直到此时还没有搞清楚母亲为何被公职人员带走,但对面的姑娘已初窥门径。她仔细思索着点点滴滴,昨夜狗男女口中的钱款和她在门外听到人们口中议论的钱款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其实我也没太听懂,总之就是男的从女的那里拿了一笔钱去干什么,然后女的告诉他月底之前必须还回来,否则会影响医院的工资发放。”记忆就是这样,模糊的时候大都模糊,只要清晰一点便可渐渐将全部碎片拾回。
“那你之前认识他们吗?那个男的怎么认识你?”姑娘对少年的话保有余地,兼听则明是记者的基本素质。少年的话她有一点不解,就是他和他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见。
“还记得昨天我你讲的那个故事吗?他就是那个被骗了一千元的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姑娘听闻腾地起身吓了少年一跳。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曾经在骗局中的受害者竟然成为流言蜚语的主角,“怪不得他认识你,你也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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