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中国无数的乡村相似,安平拥有世间最温柔的风景:龙河总是安静而沉默的,偶尔有风拂过便轻轻柔拍过河堤,又悄然地迅速回去;依河而建的村庄静默里隐藏着生活的喧嚣;夏末秋初的风尤爱牵起树叶飒飒作响,田地里的农人因秋收而格外忙碌。等到骄阳正午阳光炙热似炎夏,再看远处的德山则似庄严的守护者般,任凭风起云涌我自巍然不动,淡淡然默视着眼前的一切。
只是静谧村庄里的人总有几日内心是不安稳的。住在村西边的老钟头经过数日的连续忙碌晾晒分拣,疲惫地望着屋内墙角堆码整齐的十数袋粮食,等着它们被李四带来的人陆续搬上车。本身愁眉苦脸的老钟头夫妻还得挤出笑容,为李四的举手之劳一再道谢。
“都在这儿了吧,你家这称头好像也不够啊。”坐在树下阴凉处的李四开口了,在监视着粮食一一上称又装上车之后。
一句话问得钟家二人慌乱却木然:老钟头一声不吭地坐在门口抽着旱烟;老钟婶使劲搓起衣角紧张地望了望老钟头。
在几个陌生人忙碌进出时,钟家小女儿钟无离先是惊奇地又看又听:她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家辛苦收好的粮食要被搬走了,问过一圈也没有人回答,只好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李四--她觉得在场的人都怕他。直到忙碌结束,所有人都沉默的当口,她又清脆地问了一句:
“娘,他们为什么要拿走我们家的粮食?你答应今天给我做米饭的。”
“为什么?因为你们老钟家欠李家老爷的。”李四回答,孩子的话给他逗笑了,趁心情好有意捉弄她。
“什么时候欠的?”稚嫩的声音严肃地继续发问。“我怎么不知道?”
“啊--这就要问你爹,”李四也一本正经编排起来,“啊--不,这事得问你爷爷,或者你爷爷的爷爷,他们肯定知道,嗯。”
小钟无离不能理解李四的话,摆弄小手也没能算明白其中的关系。正好看到哈哈大笑的李四跳上车准备回去交差,急了,捡起地上的土块吓唬他,嚷嚷着让坏人把粮食放下。大人都不以为意,孩子当真了,一个小土块打中李四的后脑勺。要不是身边的人劝阻,要不是躲得快,钟无离必定要吃些苦头。
李四指向钟无离的手最终没有落下,只是愤怒地用手指对着躲在母亲身后的孩子戳了戳。
“年年欠年年欠,年年还不上,”他转向老钟头咬牙切齿地说着,“争河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老爷说了,去一趟减一年租子。哼,人都快穷死了,还要这条贱命做什么,稀罕的。”
李四离去时那像扫视廉价物件的眼神让人不悦,但这份不悦与钟家人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就好像古代战场上必须奋勇杀敌的士兵,你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为谁而战,你只能拼尽全力奉上性命甚至不能留下姓名,而一次次重复地将利刃刺向与自己同样贫苦的人。毕竟,偷盗永远比等价交换更为简单,而杀戮则远比交换收益丰厚。所以啊人世间争执的秘密就在于:资源,占有,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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