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仪还没有完全开始的时候,并未受到邀请的人成为不速之客。没有通报,李顺拄着他的龙头手杖直接出现在大厅门口,身后簇拥着大大小小身着丧服的晚辈,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样子。此时此刻,大院里人来人往各自忙碌;主事的风水先生站在失神的张齐面前,正询问对他算出的吉时吉地是否满意,如果没有意见那么一切按原先的章程进行。
“真是闻所未闻啊,”李顺说,拿手杖往地上戳了戳,以示痛心疾首。“不通知娘家一声,就敢往地里埋人的,走遍全中国怕是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主事先生也是见多识广的人,这一带哪家什么矛盾没见过,见状连忙上前高声喊起来客跪礼,主家回礼。虽然不情不愿,但总算礼数周全。礼毕,原本想请李顺一行人内厅歇息,却被直接拒绝了。
“这里没你的事。”李顺忍着性子等小辈们过完礼,然后不耐烦地一挥手,意思叫他退下。又用手指了下张齐,“让他跟我说话。”
张齐这才从屋内起身,走到门口,冷冷地看看李顺,开口说:“李老爷,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李顺朝张齐身后望去。“明知故问。”他讥笑着说。
张齐冷笑两声。“只为这一件吗?”他接着问,不禁轻叹一口气。“如果你们是来参加丧礼的,那么里面请坐: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亲戚,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如果是来寻事捣乱的,那么还请李老爷恕晚辈无礼,李四,来把这些老爷少爷小姐们--请出去。”
“我看谁敢?”李顺说,轻蔑地环视身旁准备拥上来的李四等人,直到一干人因畏惧停下动作。他又转回头盯着张齐,故意显出不屑的神气说:“还是我们李家的祖宅养人呐,当年走街的卖货郎--也能有如今这般的气度。”
“你也不用寒碜我,”张齐平静地说,“再往上数几代,谁又比谁高贵呢。说吧,今天你们这么大阵仗过来,所为何事呀?”
“对,说正事。”李顺回答,然后走上台阶,站到张齐旁边,用两只手撑住手杖顶,定了定神,望着台阶下围拢过来的人,突然提高音量喊了句:“把人带上来。”
众人好奇地伸着头,目光追随动静而去--李顺的人揪着两个人推推搡搡地过来了。等看清楚来人样貌,张齐不由大惊,随后愤怒地瞪了李顺一眼。他不明白对方绑来崔彩凤和张从甫的用意,也来不及过多猜测,只两人惊慌的神色就足以令他方寸大乱。恰好此时,张从甫在人群里看到了父亲身影,仿佛慌不择路的落难者遇到了救星,急呼爹爹快来救我。这边苦于思索该怎样把这件事言简意赅说明白,这声呼唤让李顺不由得拍手叫好。
“好啊,倒是省得我多费口舌了。”李顺笑道,“你们也听到了吧,这个孩子叫他--爹。哼,来,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会又叫什么狗蛋树生的吧?也是,贱人贱名好养活。”
“我叫张从甫。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颇不服气地回答,一脸倔强。
“多大了?”李顺紧赶着继续发问。
“十一。”张从甫扭着身子说。“你把我们放开,要不然我要你们好看。你别走啊。”
关于年龄的回答让李顺心满意足,众人则议论纷纷。崔彩凤连忙拉张从甫侧过身,避免再与李顺正面对峙;并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不要说话不要反抗。
“十一。比从明还大一岁。”李顺嘀咕起来。“张齐,你是觉得自个儿做的事不够显眼,还是觉着我们李家都是蠢货?这样骗;我早就劝过大侄女要小心你这类人的本性,果不其然--”
“你把话说清楚。”张齐说,转过身等待回答。
“你们这类人,”李顺开始侃侃而谈,“一无所有的人,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坑蒙拐骗偷,就是你们的专长。只需要价钱出得适当,什么都可以拿出来典卖;包括自个儿的身子和良心。你也不用这么瞪我,瞧瞧你们做的事吧--猫偷吃都知道最后要把爪子舔干净--单凭你们仨现在这副模样,我就能把你们装进笼子一块儿沉龙河。”
李顺这番话完全就是在污蔑或者说是恐吓,因为他了解对手不那么和顺的脾性,试图激起他的怒气--如果有人胆敢冒犯一位德高望重的乡绅,那么事情解决起来就能简单许多。但是张齐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尽管手边随手抓起某样东西就能成为武器,但在迅速的权衡利弊之后又被放弃了。
“说,你要什么?”在努力压抑心中愤怒后,张齐直接发问。
李顺扫视着眼前的院落。“我们李家祖宅的地契。”他回答。
张齐笑起来,似乎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这地契上也不是你的名字吧,”他说,“你要来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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