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曾经漫长岁月里的许多类似此刻,钟无离总是极其安静地守在她的伙伴身边,哪怕一言不发,也是对两颗小小心灵的慰藉。依照她的性子,必定会给李从明一番妥帖的照料,但是那天的李家大院实在过于忙碌,还没能安抚肩头颤抖的身体归于平静,她就被李四逮去厨房帮忙干活。因此只能将李从明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而这个举动直接让钟无离懊恼不已。当她人等在厨房里听差,看着眼前红火升腾的繁荣景象,闻着平日里难得尝见的肉食香气,还有外面请来的大厨那令人眼花缭乱的炫技手艺,心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她清楚记得今天是李从明的生辰,往日他娘亲还在的时候,不管手头有多少了不得的事情等着,必定会在一大早走进厨房,亲手为心爱的儿子做上一碗长寿面,说是生辰日吃了母亲煮的面必定能长命百岁无病无忧。曾经也是被人捧有在手心视若珍宝的人啊,如何就到了现在无人过问无人在意的境地。想到这里,她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翻涌开来,却又愤怒地无能为力,只得钻进洗涮的人堆,将抑制不住的眼泪掩藏起来。
“哟,今天这小两口没挤一块啊,”桂嫂大着嗓门喊,伸直脖子非要瞄钟无离的脸。一看到眼泪就像是发现了新乐子,受到对方的白眼回应也能乐不可支,继续打趣她说:“你俩不是跟连头怪似的,整天黏一块嘛;没事就往向日葵地里钻,躺那看天上的云跑啊。咦,天晓得你俩都在弄些什么鬼八道的东西--”
“你可闭嘴吧,”面对周遭意味深长的笑意,钟无离立马恼了,盯着桂嫂凶巴巴地反击道,“大着肚子都不晓得给自己留点口德,心眼这么坏,小心生个孩子没屁眼。”
钟无离说完拿大眼睛剜了桂嫂下就走开了。
“哎,这小丫头片子,”桂嫂冲着背影喊起来,“倒跟我没大没小了,嘴皮子现在这么利索呢--哎,扶我起来,看我不去揭了你的皮。”
桂嫂梗着脖子想站起来。许是身体过于臃肿笨拙的缘故,又或者过份的气恼让她动作大了些,重心不稳,人还没站起来就直接歪斜着向后躺倒,直接坐进洗菜的大水盆里,水花溅起一尺来高。因为她是厨房的老人,其余打下手的见状想笑又不敢笑,只是背过身去肩膀剧烈抖动起来,憋得十分辛苦。而水盆里的人迅速往四下里一瞄,又一摸一手菜叶,估摸着自己出大了洋相,脸上挂不住,索性彻底躺倒,手往肚子上一捂就开始喊疼。
尚未走远的钟无离回过头,一眼瞧见某人夸张的演技,心想着“老爷应该送她去戏班子”。不过,她的心思很快就被前厅传菜回来的人吸引了,因为隐约听到他们谈起李从明三个字,神经一下灵敏起来。为了方便听清楚两人的谈话,她就把正在烧火的小伙计挤了出去,歪着脑袋仔细拨弄起灶台里的火苗。
“哎,刚才那个人是以前的那家少爷吗?”她听到蓝衣服的这样问道。
“你说哪个呀?”白衣服的接过话头。
“就是那个--以前李家姑子家的--叫李从明的。”
“那个浑身怪脏的那人?”
“可不是嘛!”
“喔--”白衣服的砸巴起嘴说,“我要是他我都不进去,多寒碜啊。”
“真是这话,”蓝衣服赞同地点着头说,“几年前看到他的时候那是多体面一孩子,那小精气神,可是我们全安平最遭人羡慕的娃娃。大户人家的独生子,这得修多少辈子才能投到的上上胎。”
“噗--”白衣服忍不住笑出声来,“听说过上上签,还没听说过上上胎。”
“哎呀,总之,反正是比你我强不是。”
“我倒是--没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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