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先生呷了一口茶,冲着他笑了笑,一边微微点头,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县长所言不虚。不过,西楚霸王虽然兵败垓下,乌江自刎,终究不愧为一代枭雄。
“李清照有一首《夏日绝句》这样写他:‘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项羽活着时是人中豪杰,即使死后也要做鬼中英雄,到今天人们还在怀念他,是因为他不肯苟且偷生,退回江东。
“你看,这就是大丈夫、硬汉子、真英雄!活着时,项羽爱江山也爱美人,及至江山易手、虞姬死别,他也能够追随内心,慨然赴死。单就这一点,又岂是一般常人能够做得到的呢?
“至于这位大总统老乡嘛……嗯,虽然我和他都是项城本地人,有着同乡之实,但是却未有同志之谊。这又是怎么说呢?道不同不相为谋嘛。再则说了,书生和总统,呵呵……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呀。
“不过,话还得说回来,中国自古推崇所谓‘盖棺定论’,如今这位老乡业已客眠于洹水之畔,我就索性写一副对联,也算是对这位总统老乡的悼念和哀挽吧。”
夏先生未及说完,便起身移步走近书案,一边动手研磨,一边低首蹙眉,凝神冥思。张县长和秘书小王随即跟随在他身后,屏息凝目,急切地翘首观望。
宣纸虎踞,镇尺龙盘,夏先生左手扶案点张,右手攥起如椽大笔,饱蘸浓墨,舔笔直书,纵横捭阖,笔走龙蛇,不一时,一幅行草写意一挥而就,跃然眼前。
张县长二人举目看去,但见书案宣纸上赫然写着:
大总统千古
中国人民万岁
小王秘书仔细瞅着书案上的对联,东瞅瞅西看看,看来看去不禁眉头一皱,偷偷瞄了张铭轩县长一眼,但是当他看到张县长目视书案,心无旁骛,手托下巴,似乎陷入沉思,不便惊扰,便又怯怯地将疑惑的目光觑向夏先生,忐忑不安,欲言又止。
张铭轩县长和小王秘书直到最后还是没有想明白,他们不知道夏先生写的这副对联为啥上下联字数不一样,上联是五个字而下联却是六个字,下联比上联怎么就偏偏多了那么一个字呢?
他们谁也不敢问,怕是夏先生一时疏忽遗漏了呢,往小了说这该有多难为情?往大了说那就叫斯文扫地啊!夏先生一世英名,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哪!
他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齐声叫好,交口盛赞夏先生学问渊博,书法高明,就是绝口不提对联写的是什么。
夏先生早就猜到张县长二人的心思,知道这副对联一定会让他们惊诧不已。看到二人如此迁就地恭维、附和,他便将毛笔轻轻往笔托上一放,心平气和地望着二人微微一笑:
“哎哟我说二位呀,你们也给说一说评一评嘛。这上联写的是什么?下联写的又是什么呀?哈哈……”
小王秘书早就憋不住了,听得夏先生问起,便对着书案高声念了出来:“大总统千古;中国人民万岁。”
夏先生又笑着问小王:“你再仔细瞅一遍,难道没觉得有什么地方看着不对吗?瞧瞧,再瞧一瞧。”
你想那县长张铭轩是何等聪明、睿智之人,他故意佯装不知,伸手揉了揉眼睛,尽力睁大眼珠子,俯身凑近书案,仔仔细细端详了好大一会儿,这才极不自然地“嘿嘿”笑着说道:
“夏老先生,依学生看来,这上联嘛,好像是少……少了那么一个……一个字哦。不过,这样也好、挺好的,这就叫作……对了,推陈出新,真是令我等耳目一新,如坐春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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