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书生拖着瘸腿少年步行前往医馆,少年大半身子压在书生肩上,嘴里还哼哼唧唧,十分恼人。
书生被他压得气喘如牛,没话找话道:“呼……你是哪户人家的小孩?由何人教养?”
少年方才还牙尖嘴利,此刻却成了个锯嘴葫芦,只一味哼哼,并不搭理书生。
书生好似料到他这般反应,自顾自说道:“人人都想做少年英雄,你这年纪爱出风头倒也罢了,算不得什么大错,只是万不该口无遮拦,杀人诛心。”
书生苦口婆心说到这,少年却没听进半句,仍兀自哼哼。
书生顿了顿,放开少年,直身说道:“你那身衣裳……我曾在一个人身上见过相似的料子。你是汪家的人?”
少年失了支撑,本来委顿在地,听到书生这话,猛地仰起头来,神色莫名。
书生看他反应,眼神渐冷,低声说道:“怪不得……”
书生眼里的不屑扎在少年胸口,激得他好似忘了断腿之痛,停下哼哼,咬着牙说道:“你看不起汪家,汪家眼里却根本没有你!你们读书人自命清高,却也只敢和小人物阴阳怪气!”
纵使书生涵养极好也破了防,他扔下少年抬脚欲走,犹豫半晌还是转回身来,沉默地将少年背起,接着往医馆方向走。
少年梗着脖子,冷声道:“你不必……”
书生扬声打断他:“君子重诺。”
路上两人再也不曾开口,直到站在医馆门口。书生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少年瘫坐在地,茫茫然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就这么呆坐着,不进医馆看他的伤腿,也不动弹,就这么坐到月上柳梢。
街边商户闭门落锁,街上再无行人。少年终于动了,动作虽然缓慢,但却不像有伤在身。他慢慢站起身,寻了条隐秘小路,身形渐渐隐没在夜色中。
金陵城西郊有一处道观,名为青松观,是正统的正一派道观,供奉的是上清灵宝天尊,香火经年不断。此刻夜色朦胧,观门已闭,门外石阶上却蹲坐着两人。
“150文,151文……”,一魁梧大汉正低头数着一堆铜币,一边数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计着数。
大汉像是数完了,喜滋滋地转头冲他同伴说道:“152文!阿离,152文!”
仔细瞧去,这虬髯大汉不正是那位闹市卖艺汉,嘴里还含着胖娃娃给的半根糖葫芦呢。
被他唤作阿离的少年也是熟人,此刻正皱着眉头应道:“说了叫我小江……152文倒是对了,再加上之前数的呢?一共多少?”
大汉如遭雷击,糖水糊了一嘴,愣愣说道:“完了完了,忘了忘了,之前多少?”
少年扣上最后一粒外衣扣子,一脸无奈道:“5两2钱。”
大汉连连点头,忙又加上这个数,算起总账来。
正在这时,少年看到观外小路上远远走过来一个人,拿着幡戴着冠,是个算命先生。
看那算命的越走越近,少年眉头又皱,拿胳膊捅那大汉,道:“阿福,别算了,抬头。”
大汉清醒过来,总算瞧见了面前的不速之客。他摆出壮汉架势,沉声道:“这位小官人,有何指教?”
少年悄声同大汉说:“不是什么小官人,这个算命先生之前见过,方才他的摊子就摆在你对面。”
算命先生眯眼一笑,对大汉说道:“是极是极,我们见过的,我的摊子就在你的对面。”
大汉挠挠头,似是不清楚状况,不知该怎么往下接了。少年只得开口道:“算命的,你已发现我二人方才是做局敛财,会去官府告我们吗?”
算命先生摇摇头,道:“不会不会。”
少年神色半点不曾放松,紧追问道:“如何信你?”
算命先生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持幡说道:“我在这青松观挂单,每隔两日便去城中算卦一日,两位何时想寻我都能寻得到。”
少年将信将疑,道:“青松观百年老观,香火鼎盛,寻常道士在此挂单绝无可能。你有什么本事?”
算命先生对少年这一问毫不意外,道:“方才看热闹的时候,我已替你二人卜过一卦,主卦为谦,变卦为井,少见的一副对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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