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林双玉是和李老汉在深山里度过的。
出山的羊肠小道依然难以行走,他们两人也就没有出山置办年货。李老汉没那个习惯,林双玉更没有那个心情。
李老汉带着林双玉,踏着几乎没过了小腿的积雪,在河边的雪地里下了几个钢丝套子,套了几只野兔和两只长尾巴鸡。屋角的缸里,秋天酿的苞谷酒还有大半缸。屋外的地窖里,有李老汉储存的白菜、萝卜、土豆。
整个的春节期间,一老一少两个人围着火堆,火堆上吊着的铁锅里炖着野鸡和兔子肉,还有白菜、土豆、萝卜,一人端着一个盛着苞谷酒的粗瓷碗,喝着唠着,喝多了就睡觉,睡醒了接着喝。
实在没有什么可唠的话题了,两个人就在火堆旁静静地坐着,有时候能连续坐上十来个小时,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不觉之中,春节就算是过去了。
元宵节以后,气温上升的速度很快,向阳山坡上的积雪慢慢地开始融化。
林双玉把李老汉隔壁那间空了二十年的破房子拾掇了出来。他完全是按照长期居住的标准来收拾的。
李老汉那里,常用的工具倒是齐全。林双玉虽然没有干过木工瓦工活,但他的兴致很高。清理了石板做成的房顶的积雪,更换了一些破碎风化的石板,用从其他房间里拆来的旧木板和铁钉,修理好了门窗。在山上砍了两颗树木,做了一个单人床,还用几根木柱和一块比较规则平整的石板,有模有样地做了个书桌,顺便又做了一把椅子。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很笨拙,甚至是丑陋,但实用性还是不错的。
李老汉对林双玉的这些行动只是冷眼旁观,既不帮忙,也不劝阻,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林双玉拽着李老汉,踏着积雪,去山上找葛根。他对这种挽救了自己生命的东西有了浓厚的兴趣。
李老汉告诉林双玉,山里边的葛根多,它的藤蔓又粗又长,韧性很好,当地的山民常用它来代替麻绳捆扎东西。葛根的根很大,他自己就挖过上百斤重的葛根。过去,人们在冬闲的时候,会选择晴好的天气,上山挖上一些葛根,在小河里洗干净,刮去外皮,然后用石块将它们砸碎,放到水盆里淘洗,淘洗过的水用纱布过滤,再将过滤后的水静置一些时间,盆底就会沉淀出面粉一样的东西,这就是葛根粉。林双玉前段时间吃的葛根粉就是这样做出来的。
葛根粉有点像人们常见的藕粉,晒干后储藏起来,吃的时候用滚烫的开水冲调一下就可以了。
李老汉说,葛根粉做起来太费功夫了,而且出粉率很低,将近十斤的葛根才能洗出一斤粉,别说像林双玉这样的城里人没见过,就连村里的好多年轻人都没有吃过这东西。村子还没搬出山里的时候,也只是家里有年龄大的老人或者两三岁小孩的人家,才会在冬闲的时候做一些。
葛根不是啥好东西,山里的农民都把它叫做“杀树藤”。它长得太快了,山坡上只要有几棵葛藤,不出几年的时间,整个一面坡就成了它们的天下,它的藤条缠在别的树上缠得很紧,很多粗壮的大树都会被缠死。有它的地方,别的啥东西都长不成,连野草都不好好长。
关于葛根,李老汉知道的就这么多。再问,也问不出啥了。
李老汉领着林双玉在山沟里找到一片葛藤。这些葛藤密密麻麻地缠绕在枯死的大树上,最粗的藤条直径大概有十公分,细一些的也有小拇指那么粗。李老汉指着这些葛藤说,把下边的冻土挖开,就能挖到葛根了,不过要挖很深。
第二天,林双玉带上了洋镐、铁锨、撬杠,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刨开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的泥土,挖出了一根二十公分粗一米多长的大葛根,他如获至宝似的将这个足有三四十斤重的大家伙扛回了石屋。
林双玉坐在一个被当做凳子的木墩上,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这个灰褐色的大树根,越看越觉得这个沾满了泥土,肥硕粗壮又有点丑陋的葛根,同自己有些说不清的关系。这是一种直觉,他的直觉向来都挺准的。
林双玉用小刀刮去葛根那层棕褐色的表皮,葛根表面沁出了粘稠的汁液,用手指沾了一些放到嘴里,刚入口是一种带着泥土气味的清香,略微有一点苦味,稍过片刻,这种苦味就会被一种淡淡的甘甜所代替。
回味着唇齿之间的那种甘甜,林双玉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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