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镐锄的男人们随着领头之人的奔跑整个队伍开始提速,八十多里路对于他们来说稀疏平常,半个时辰的时间到达他们的目的地,除了队伍中最羸弱矮小的一人。
阴阳家的魄泥矿。
到处呼啸吹着阴风,山体呈暗红色,寸草无生,随着挖掘的深入,山内吹出的风声更加邪乎,好像在肃怨着什么。
“原地整顿休息。”领头之人正是陈富溢,在阴阳家做隶十五余年,与几百年工龄的老人相比,论修为,论资质,甚至是阅历,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做魄泥矿领队的位置。可没人敢多说什么,家法如山,作为阴阳家隶,他们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像狗一样听话。
陈富溢将队伍安置后,第一时间来到一个人面前。
“陈富溢,收成要是再这么低的话,你这领队也快要当到头了,”男人臃肿的体型将藤椅塞得满满当当,坦衣露胸,同样堆挤在一起的还有男人肥大的五官。
横在矿洞入口前的蛮牛皮鞭迟迟没有拿开,顺着鞭梢看去,男人粗肿的手腕上系着一枚刻着‘邪’字的玲珑牌令,随风晃动,牌上所刻阴阳鱼竟一同摇曳起来。
阴阳外家隶部矿管司邪势。
连声应和,陈富溢满脸堆笑的凑上前,将怀中准备好的两枚社日钱恭敬地递给站在男人身后的小差。
名为邪势的男人一声冷哼,降下皮鞭后对着矿洞方向甩了甩,哼着小曲,不愿再与陈富溢多说一句话。
这个叫做陈富溢的消瘦男人和富挂不上半点关系,落满补丁的衣衫将消瘦佝偻身型隐藏,但整个人看上去整洁利落。只不过不能凑近细看,陈富溢脸上的细微皱纹被矿土渣尘填补的满满当当。
陈富溢回到了队伍,此时唯一落后于队伍的那个少年终于赶到,喘着粗气,一把抹去头上的汗水,张开臂膀迎着阴风极为享受。
少年名为熊勇军,同样是父母早亡的苦命人,对于他来说,最值得庆幸的当时父母出事他已经十五岁,浑浑噩噩熬过了一年,终于到了能做工的年纪。少年也极为舍得,章草陌赔付的房子愿意当做交换,以换取一个做工的岗位。
能当上领队之人,他们来阴阳家的目的极为明确,换取足够的功勋来学习阴阳术。队伍横生一个累赘,生产效率但凡下降一点,领队都要心疼的不行。
哪怕熊勇军将头磕的梆梆作响,一脚将这个累赘踹飞,眼不见心不烦,说什么也不愿意答应他的加入。
陈富溢是熊勇军最后找的领队,陈富溢最初没答应他的请求,在陈富溢的屋外跪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陈富溢发现熊勇军的时候,少年蜷在墙角,喃喃说着梦话,脸上泪痕鼻涕印斑驳成一团。
没有再多说什么,熊勇军顺利进入了陈富溢的队伍,至于熊勇军的房子,陈富溢并没有染指。
见陈富溢回来,尤其是跟队伍中其他人打听到需要缴纳两枚社日钱,熊勇军连忙凑到陈富溢身旁。“老陈叔,这也太欺负人了,论收成的话我们五队要比大多数队伍要好得多,为什么每次进矿还要多缴纳两枚社日钱。”少年为陈富溢打抱不平。
陈富溢瞪了少年一眼,“你这瓜娃嘴怎么越来越碎,有这点闲功夫多去干点活。”
在陈富溢的带领下,一行人进入矿洞。
深黑,阴冷,荒寂,进入矿洞像是进入了另一处与世隔绝的世界,在这里只有矿工组成的钻头向深暗处勘探。磨损存在,可使用钻头的人从来不会。若是钻头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使用钻头的人丝毫不会介意寻找新的钻头。
哪怕是一群经验丰富的矿工,所有人需要按照地图一步一步进行挖掘,前行的路越发狭窄,一镐锄将落单的夜蝠扇飞,在陈富溢的带领下,一行人到达挖矿的最新进度点。
“大家注意安全,一定要在三个时辰内回到原处,”陈富溢将一根引路香插在地面。
众人的注视下,引路香以极快的速度燃烧殆尽,整个洞穴被雾气笼罩。陈富溢捏了一个符印,烟气分化成数股细丝缠上了众人的脚踝。
“熊勇军,你跟我来。”陈富溢将茫然杵在原地的少年唤来。
“好嘞,老陈叔,”少年大喜过望,见陈富溢正看着地图皱眉,熊勇军连忙接过陈富溢夹在腋下的镐锄。
这是熊勇军第一次下矿干活,幼时父母带着他去串门,旁人都夸他脑子转的快。熊勇军也这么认为,只不过这是第一次下矿,熊勇军自信自己不辜负陈富溢的期望。
“这种夯土叫星辰土,你单靠蛮力挖是不可行的,来学着把道力集中在镐头之上。”话毕,陈富溢手中的镐锄蒙上了一层荧光。
应声截断,坚硬如铁的星辰土在陈富溢的镐锄之下层层掉落。
“那边可以反光的土叫做明镜尘,顾名思义土质像明镜一样,挖掘这种土需要蚁王酸。”说罢,陈富溢向少年抛去一个瓷瓶,“每隔半米滴上几滴,土壤软化之后就好挖了。”
此处挖掘点只有这一老一少,但说话的一直是陈富溢,将自己下矿几十年的经验一股脑的告诉少年。
陈富溢越干越有劲,在一番劳作后展了展腰,将额上汗珠一把甩开,又进入了新一轮的挖掘。不同往日,陈富溢心里满是期冀。
再过些日子自己的宝贝儿子就能觉醒命格,如果陈道忤的修炼根基极佳,那么他会被上面的人带去修行,至少不会像自己一样这暗无天日的矿洞之内劳作。
攒满劲,一锄下去,陈富溢骤然呼吸紧促,心脏像是被巨锤擂动一般。
几十年的矿工经验,他百分百肯定自己挖到了货,而且不是‘邪物’。
陈富溢索性连镐锄也不用了,整个人趴在矿壁上,将道力附在双手上,开始轻轻的挖掘星辰土。
熊勇军明显注意到陈富溢这边的异常,不再挖土,起身佯装挥洒蚁王酸,两双眼睛始终瞄着陈富溢。
哪怕陈富溢及时用手掌遮挡,光芒乍现,幽暗的矿洞之内瞬间被阴阳双色极光占满。
通体荧白小果生于黑叶黑茎之上,甜馨入鼻,陈富溢两三年没有增长的修为瓶颈竟出现松动。这荧白小果的品阶直接超越了陈富溢认知范围。
若将此果献给上边的人,换取的功勋可不是一点半点,陈富溢黯淡的眼神开始有光。
编织的幻想彻底将头脑冲昏,陈富溢丝毫没有意识到矿洞中还有一人,也没意识到一柄镐锄高高的悬在自己头顶。
哐当!
哪怕修为强横,正面战场对敌,扬手即可呼风唤雨。非炼体之辈,被击中要害皆与常人无异。
熊勇军跪坐在地面上大声呼气,他的心情比陈富溢挖到荧白小果时还要激荡。
作为工薪最为优厚的工种,十六岁的他没有一点可能来到矿洞做工,他也清楚。要怪,就怪陈富溢这个烂好人,熊勇军不自知的笑出声来,他终于不会饿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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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万里的书房之内,笔尾抵着额头的阴阳鸱吻略有些讶异,轻唤一声‘绉翟’。
应声而动,书房中阴影开始蠕动分离,黑袍裹身,青铜狐面具覆于脸部,窗户透来的阳光以诡异的角度在面具上流转。
洞穴中,那阴阳两色的药材嵌在星辰土内,熊勇军用了将近个时辰也无法撼动包被的星辰土。少年偷瞄了一眼伏倒不起的陈富溢,内心又掀起一阵波澜。
熊勇军转身高举镐锄,微薄的内力聊胜于无附于上面,挖掘星辰土不足,但照着人的脖颈砍削效果极佳。
熊勇军脑海中已经有了大概,接下来的话就是用蚁王酸处理陈富溢的尸体。
陈富溢一死,五队群龙无首,谁能知道新上任的领队又会是怎样,至少仅有十六岁自己再也遇不到陈富溢这样的老好人,也就意味着少年再也没有下矿的机会。
将荧白小果重新掩埋必然不可取,只能现在强行采摘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熊勇军心里已然做出决定,镐锄挥动,可是相离陈富溢脖颈十寸之处再也没有落下。
寒气逼身,少年一颤,喉结处出现一根修长手指,他相信只要自己的动作在进一步,自己一定会比陈富溢先死。
“你们的事情我不会管,但他的命你必须给我留着。”青铜狐面人直勾勾的盯着少年。
熊勇军眼中,狐面瞳孔中青光一闪,目眩失力。少年再回神时,全身失力,腿一软瘫倒在地。
做贼心虚,少年用尽全身气力,以头抢地。
“都说了你们二人的事情我不会多管,”青铜狐面人将少年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若你能将挖掘阴阳果的事悉告知,我甚至可以动手帮你杀了他。”
少年哽住,磕头的力道越发凶狠,地面出现一片茵红。
青铜狐面人再也没有理会少年,修长的手指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出现在陈富溢的额头之处。
血色光晕蔓开,一阵涟漪,血色越发浓郁,可陈富溢一点也没有转醒的迹象。狐面人指尖燃起一团青色火焰,同血色光晕打入陈富溢的体内。
浑浑噩噩,像是到地府走了一遭,陈富溢识海一阵刺痛,猛然惊醒,一声冷汗,整个人回到了昏暗矿洞。
见到青铜狐面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陈富溢强忍脑中剧痛,俯身跪地。
青铜狐面人道,“将五年间勘探事宜尽数告知于我。”
陈富溢连忙从捆绑大腿的布条内侧抽出一卷兽皮,跪着挪蹭到狐面人面前。
“诸子纪十万零十三年至十八年年,进入星辰土矿区,挖掘进程共三百二十余里,矿产等资源在兽皮卷后面有标注。”
“为什么进度如此之慢。”青铜狐面人声音明显有些不悦。
陈富溢连忙解释,“自三年前进入这片区域,就出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矿洞啼哭,异兽骸骨,甚至还有活的邪物。队伍人数徒减无增,挖掘进程快不起来。”
“诡秘之事你细说”,青铜狐面瞳孔出一道青光闪过,陈富溢所说的矿洞异事他完全不知。
陈富溢指了指地图上一点,“最近一次发现兽型尸体是三个月前,我们挖出来一具异兽尸体,全身存有腐肉毛发。待我们的人上去勘查的时候,异兽尸体乍起发出兽吼,勘查的人精神海破裂,当场被震成傻子。好在那具尸体只出现了这一次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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