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儿,专为接待宾客而腾空,向来鲜有人居,场面儿宽,清净,毗邻唐飞燕的卧房。
院四围一圈秃枝古槐,三间敞亮明净的大屋子,屋内皆是富丽堂皇,古色古香。唐飞燕将他安排入正房,嘱咐下人做些点心,随后绕着秦渊打转,上下审量,盯得他心中发毛,如坐针毡。
“小姐在看什么?莫非我生得与常人不同?”
唐飞燕朱唇微启,妩媚的笑靥在那莲花般白皙、天然去雕饰的面孔上绽放开来,恰似雪莲开得正艳,百花失颜,轻笑道:“哪里,哪里,我是佩服公子。没想到,你不光是凉州有名的猎户,武艺也堪称精湛,能打败我父亲的人,少的很哩。”
秦渊无心玩笑,嘴角勉强弯了一弯,进去收拾了床榻,换上一袭崭新青灰绸布薄棉袍,神采奕奕,一身鼓鼓的强劲筋肉,毫无遮掩凸显了出来。
他最挂念的无非是妹妹秦芷儿,三两天的离别,已是忧心忡忡。
故而,休整了一晚,翌日清晨,趁着唐飞燕练剑的功夫,他上前恳求道:“唐小姐,我来时,妹妹身体有恙,分开了几天,实在放心不下,能否借我匹快马,让我先回家探望妹妹?”
见秦渊一来,唐飞燕本想着让他指点一二,孰料他竟是来借马,不免失望,花容失色,道:“马倒是可以借,不过回来你要陪我练剑,如何?”
“使得,使得,回来一切全凭小姐吩咐。”
马厩在后院,两排宽敞的大马棚,内中统共四五十匹马,有优有劣。品种不同,草料也有品级差别,脚力好的快马,诸如西域诸国进贡的大宛良驹等,便是根据马的习性、体质,精选上等草料,混以特制辅料饲养,比人吃的都好。
入马厩良马区域选了片刻,秦渊相中了一匹枣红色的西域马。这**个头较普通马矮,而四肢、腰腹都更为遒劲,想必脚力应当很快。
唐飞燕直赞秦渊眼力绝,解了缰绳,牵出马来,拍拍马鞍道:“这匹马是我的坐骑,别看个头玲珑巧致,脚力很快,是西域一杂交品种,世间数量不多,你先用了吧。”
这匹马取名“乌骏”,膂力奇大,载着秦渊二百斤之躯,就像身负轻羽一般,仍可日行百里,从凉州城到嘉麟祁连山脚下伏虎庄,仅需一个时辰。
辞谢唐飞燕,秦渊持了都督府腰牌,纵马南驰而去,一路通行无阻,日上三竿十分,已到了嘉麟境内。
县城外的官道上,大批的流民朝城门聚涌而来。
照理讲,前两日朝廷从江南、扬州两道征集的粮饷已陆续分发至诸县官员手中,由于韦安石的格外“关照”,王尽忠没敢私吞一钱银子,粮食、款项悉数发至合县百姓手中,令其安度严冬,待开春官府兴修塘堰,劝课农桑之时,再开垦荒田,辛苦耕作,旱灾即可度过。
这也意味着,流民数量应该大为减少,不应当还有数百人这样的大团队。而且,这些流民当中,多是伏虎庄周边村民,基本上他都认识。
“小虎儿,过来……”
流民群中,一个衣衫褴褛,瘦削脸庞上满脸污黑的矮瘦少年被他唤了过来。
这个叫小虎儿的孩子起初还畏畏缩缩,踟蹰了好半天,才缓步挪过来。
“小虎,你们村子怎么这么多流民?”秦渊拿出两块胡饼,给他充饥。
小虎儿生嚼了几口有些发硬的胡饼,大声哭咽起来,泪水将污黑的脸颊刷出两条清痕,他喘了半天才哆嗦着道:“胡人……胡人屠……屠村了……整个伏虎庄,还有我们半个大连子村,都……”
“什么?怎么会有胡人屠村?那你知不知道你芷儿姐姐情况怎样?”秦渊急得跳下马来。
“不……不知道……好像整个伏虎庄都被烧成废墟了,这里没有一个是伏虎庄的流民,估计……估计一个也没剩下来……”
这话犹如霹雳灌顶,秦渊顿觉全身麻木,肢体僵硬,缓了一阵儿,浑噩地将腰牌塞到了小虎儿的手里。
“拿着这块牌子,县令就会安排你们的住处,不敢为难你们的。”秦渊也不多说,驾着“乌骏”,沿官道驶入崎岖山道,不两刻便来到山脚下。
往日这时分,山道上正是沸腾时候,上市的上市,伐薪的伐薪,采药的采药……此际却空寂无人,寂寥如死,宛若置身空山,不远处淡烟袅袅升起,无风直上。
将乌骏栓于路旁石栏上,秦渊飞奔直上,来到大连子村口,但见近百户民居皆已被烧成废墟,树成焦炭,路面已成灰黑,若不是两侧有山溪流淌,只怕火势不知要蔓延到多远。
村子大小各道上,斜躺着一些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许多头颅散落在石井旁、铺门外、壑道中。
来不及悲伤,秦渊缘溪而上,来到伏虎庄外。
一眼瞧去,见伏虎庄更加惨烈,整座村庄被巨大的浓烟笼罩,隐隐可辨,道上横铺着一具具弯曲焦黑的无头尸体,房屋焚毁、倾塌,更加令他惊异的是,路上还有一匹匹死去的战马。
“大周军队的战马?莫非这里有官军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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