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灭门之灾
梧桐新叶已知秋,旧月如钩挂琼楼。可怜星满此夜空,落坑才晓曲中柔。谁知命中有此劫,管他天意与人谋。倚天利刃尚背负,长剑长歌尽风流。
曾是那一剑的温柔,剑招里蕴含着师姐的娇羞。刘斯文从福建来到京城,无时无刻不充满着对未来的幻想与冲动,这一刀他势在必得,定要劈出一个机会。郑若飞也只待这惊鸿的绝世一剑,割去过去的耻痛,划出一个崭新的未来。谁人愿在蓬蒿里,仰天大笑先须忍。这一剑,带着刘斯文的幻想,和郑若飞的憧憬。只不过,相对而来的幻想撞上憧憬,要么牺牲,要么破碎。
现在还是那一剑,人是物非,温柔消散,杀气凌厉。
郑若飞多么希望自己和刘斯文都扔掉手中的剑,用这样的惊鸿一瞥,绝世剑招,最终换来一个深情地拥抱。
刘斯文只希望他和师姐都能把剑尖偏离几寸,留条命,就是极好的。可是,当他们都拼尽全力使出了自己的绝招,只能互相看着对方身后的黄泉路。在黄泉路上,他们竟然也是擦肩而过,反向而行。
那是只有刹那的时光,那是电光石火的片刻,那是鲜血喷涌的时刻,本是热热的血,也随着寒剑一起变冷了。
两个倒在地上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刘斯文毕竟体力消耗很大,夺命第九剑未能如期的刺入郑若飞的咽喉,而是刺入了对方的胸口,郑若飞感到,心口有些疼。刘斯文没有想到,在最后的时刻,郑若飞拼力将剑向下压低了两寸,离开了刘斯文的心脏,刺入了刘斯文的左腹,可是刘斯文感到心口好痛。
刘斯文口中淌着血,呼吸急促,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话,“师姐,为何救我?”郑若飞脸色惨白,微喘着气,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师姐知自己不堪,长相又不好,难得师弟垂怜,我岂,不知?我不爱那谷若智……”话未说完,已经喷出一口血来。接着她又用微弱断续的声音说道,“其实想想,就是师弟做堂主,也很好呀。师姐也可以安心陪弟,度过下半生,那也是.....很好的。”说罢,郑若飞一口鲜血猛喷出来,终于闭上了眼睛。
“师姐......救师姐......”刘斯文用那点微弱的力气喊着,可是,除了嘴角的血涌了更多出来,谁又能听到他这如此微弱,尽管是发自灵魂的呼喊。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在口中反复吞吐的时候,是一种苦的味道。刘斯文仰望着天空,春分的天空好美,那必定是郑若飞的灵魂刚刚拂过,可他睁大了眼睛,却看不出一丝的踪迹。
比武场外的所有人,无不惊于眼前的意外。诸葛愚一个箭步跳过去,先探了一下郑若飞的鼻息,已经绝气身亡。又赶忙来到刘斯文的身旁,看还有救,立刻将背包中的药丸药散给刘斯文涂在伤口,含到嘴里。
谷若智如发疯一般跑到郑若飞尸体旁,如野兽般向诸葛愚咆哮着,“为什么不救她,去救那个畜牲!”
诸葛愚摇摇头,“神仙难救”。
谷若智呆呆地看着死去的郑若飞,面孔已经做不出任何的表情。“我曾经天真的认为,这个代价换回来的不只有剑招,还有感情,可是我错了。男人对女人,终究只是个猎奇与征服,征服完肉体,又想征服思想。你们把征服完后女人的顺从叫做感情,可你们面对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女人,有血肉有情绪的人,她们永远不是你们的奴隶”。这竟然是郑若飞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面对自己最爱的人,自己连一声道歉都未来得及说,一个男人终生的痛,莫过如此。
可是,谷若智还没忘了他长老的身份。他从发呆中恢复了过来,恢复的很快,快的不仅让抽刀门的弟子感到意外,也让他自己觉得意外,不知何时修炼成了这样一种本事。只见他回头吩咐弟子,把郑堂主好好葬了。接着回到观看台的袁自甘处。这区区二三十步的距离,谷若智似乎走了一生,他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在感到泪将涌出的时候,他将其逼回到了心里。他是抽刀门排名第一的长老,将来也许不止是抽刀门排名第一的长老,这个信念阻挡了眼泪,也将他与郑若飞的美好岁月划上了休止符,尘封在内心的深处。只待其功成名就的时候,在某一天再半真半假的揭开这片伤疤。将来他也许会在郑若飞的坟前倒上一杯怀念的酒,可那也同时会是一杯庆功酒,是一杯庆祝自己功成名就、仕途圆满,终于可以回忆过去的酒。至于郑若飞,就如同下酒菜一样,谁能知道,自己喝醉的过程中,是哪道菜让自己喝多了?但是,喝酒的人,总是要有下酒菜,也总能想起一些下酒菜的。但若这是一杯苦酒,就会与另一个女人对饮了。因为,男人得意的时候喜欢揭开自己过去的伤疤,失意则会解开另一个女人的衣服,大抵历来如此。
谷若智来到袁自甘身边,发现袁自甘表情异样,神色凝重,眉头紧锁,有些吓人。离仙儿看袁自甘的表情,绝非因为死了郑若飞,伤了刘斯文的缘故。于是赶紧走到身旁,关心的问道:“掌门,怎么了?”
袁自甘压低了声音问离仙儿,“仙儿,你也算是见多识广,刘斯文刺死郑若飞的招法,你可认识?”
离仙儿道:“看着陌生,不像是抽刀门的招法。”
“那就对了,那是胡波夺命十三式的第九剑”,袁自甘与胡波共事多年,对胡波的招法当然熟悉。
“掌门是说刘斯文私下和胡波有接触?那胡波目的何在?”离仙儿有些惊讶。
“胡波和我是故交,不至于瞒我去教我门下弟子剑法。从刘斯文的发招来看,这第九剑的确克制了郑若飞的惊鸿一瞥,这样的奇思妙想我都没有想到,更别说是胡波的见识和悟性了。而且就算胡波有这见地,也不会跟刘斯文混在一起呀。这就奇了,这就奇了呀。到底谁教他的呢?”袁自甘苦思不得其解。
想着想着,袁自甘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因为他知道,还有一个人熟悉胡波的剑法。可是,不会是这个人的,绝不会是这个人的。
比武场开始骚乱起来,诸葛愚指挥弟子们给刘斯文现场治疗,其他弟子慌忙给收拾场上的残局,包括郑若飞的尸体。
审势堂的弟子都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柳岐道:“诸葛师兄为人太厚道,刘斯文这种人就该死掉,还救什么救。”颇有几个弟子赞同这种看法。方月娴与吴道海均看清了郑若飞死前故意压低了剑势,救了刘斯文一命。两人无尽的唏嘘,一切过往恩怨,皆烟消云散。
正在混乱之时,又有弟子慌慌张张过来,“报告袁掌门,山东巨鲸帮、洛阳金刀门弟子前来报丧,两派掌门在本月初均死于断水刀法之下”。袁自甘还未说话,华山派掌门顾高深就厉声问道:“何以见得是断水刀法?”弟子答道:“详情不知,但对方弟子均说,两位掌门在尸体旁均发现用血迹写的两句话,经确认,确系二人笔迹。”“是什么话?”青城派掌门闫革声音中带有些颤抖。
“是断水刀法我已看过,和传说中的一样。”这名弟子的回答,已经完全在大家不甘心的预料中。
在场人员均大惊失色。此时袁自甘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人低声说,“死的这几个有的是抽刀门的,有的是当年在大内参与围攻卫雄的,江湖上只有卫雄会断水刀法,不会是卫雄索命来了吧。”
“是卫雄索命来了!”
“真的是卫雄索命来了!”。这种声音在长白山上蔓延开来。华山派、青城派、衡山派、泰山派四位掌门脸上变了颜色。
袁自甘又想起了刘斯文使用的刀法,想起这诡异的夺命第九剑,头上也渐渐冒了滴滴冷汗。不过他打死也不相信卫雄索命这荒谬的说法,因他根本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所以不相信,一种恐惧战胜了另一种恐惧。袁自甘当然恐惧断水刀法重现,但更恐惧他会以鬼魅的方式重现,这,决不能接受。
于是袁自甘勉强鼓足勇气,大声说道,“众位安静,莫要上了贼人的当。这定是有人故弄玄虚。当年几位掌门与袁某都在场亲见卫雄服诛,我等都是习武之人,厉鬼索命一说纯属一派胡言。”说罢,袁自甘命诸葛愚将刘斯文抬过来。
刘斯文伤虽不轻,但经诸葛愚一番救治,已经止住血,性命无大碍。袁自甘问刘斯文,“我问你,你赢了郑若飞那最后一招谁教你的?若敢说谎,我这就一掌毙了你!”
刘斯文已经失去了师姐,见目前这形势,恐怕堂主之位也要凉。于是不敢欺瞒,吞吐着向袁自甘说,“禀掌门,两个月前,弟子在山上碰到一名黑衣人,自称能教我绝世武功,两个月就可以打赢门中弟子,包括吴师兄和郑师姐。”说到郑师姐,刘斯文言语有些哽咽。“弟子一时迷了心窍,就跟他学了两个月。最后赢师姐这招,就是他教我的,说这是惊鸿一瞥的克星,还说他是专克惊鸿剑法的高手。可我只想赢师姐,没想害了师姐。”刘斯文想起师姐平日待自己的诸般照顾,又想起最后那压低的一剑,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你先莫哭,且说说那黑衣人什么长相特征?”袁自甘继续问道。
“那人每次都夜里来找我,穿一身黑衣,头面都用黑布罩着,看不清五官,只觉得高高瘦瘦,说话好像略有点河南口音”刘斯文说道。
“哦,好,你先下去休息,继续认真回忆,想起什么来随时告诉本掌门。”袁自甘看刘斯文那里暂时问不到什么新东西了。从目前的信息看,胡波是湖南人,绝非河南口音。这又是谁?袁自甘感觉头有些大了。
这时谷若智自言自语的说道:“卫雄身材也是高高瘦瘦,老家靠近河南,说话夹带河南口音。”谷若智的话,又引起一番新的骚动。在场若说对卫雄的接触和了解,谷若智绝对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之一。
“真的是卫雄索命了!”
“真的是卫雄索命来了!”虽然是春日的大白天,但抽刀门里充满恐惧。贝仙儿紧紧的抱住离仙儿,“姐姐,我有些冷。”离仙儿咬着嘴唇道,“妹妹别怕,就是卫雄复生,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不成。”
袁自甘将信将疑的看着谷若智,“谷长老,你这话当真?”
谷若智僵直的坐在那里,“卫雄身材也是高高瘦瘦,老家靠近河南,说话夹带河南口音”,口中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看来谷若智是犯了疯病了,袁自甘气的懒得理他,恶狠狠得说:“今日是卫雄做鬼也罢,是他人故造声势、浑水摸鱼也罢,我袁某豁出这条命,也要带着抽刀门上下驱鬼辟邪!”
“对,驱鬼辟邪,驱鬼辟邪”,胡若勇和涂若信两位长老带着一干抽刀门弟子齐声响应。
突然,远处有个声音幽幽的传来,“那你们抽刀门就准备满门做鬼吧”。这声音不断重复,忽远忽近,忽大忽小,飘忽不定。贝仙儿听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恶心和眩晕。离仙儿也有一种欲吐不快的感觉。李若仁等人感觉心脏不停的翻腾,气血自丹田不断上涌。谷若智突然时哭时笑,情绪极其不稳定。
“大家注意调整呼吸,这是伊川魔音”。诸葛愚大喊道。
吴道海按住心口下,又运功强压住胃里不断翻涌的气血,问方月娴,“何为伊川魔音?”
方月娴正自难受,好容易心绪平稳,稳了稳气息,只见她脸色苍白,勉强说出七个字“伊川剑客司马信”。
方月娴声音不高,但周围的人听的真真切切。
袁自甘听到“司马信”三个字,后背感到一阵阵凉意,头皮开始发麻,手不禁有些抖了起来。他望了一眼冯七,现在他的希望全放在了冯七身上。
从刚才听到李灭欲和许道茂死于断水刀法的消息,冯七就已经隐隐感觉到情况颇有蹊跷。现在听到了司马信的魔音,他更感到事情的背景复杂。司马信久不在江湖露面,此番与断水刀法重现的传闻同时出现,岂能是巧合?事情越来越和死去的卫雄有了关联。冯七感觉到此事关系非小,立刻转身跟袁自甘说:“袁掌门,此事我看并不简单。我猜可能与当年的卫雄之死有关。吕公公送来的断水刀谱你要保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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