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报大将军!北魏军主帅虞光世遣使致书一封,请大将军过目!”
“哦?拿来我看。”
秣陵城外越军钟山大营内,一名传令兵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书信呈给了越军主将岳羽。接过信件一看,岳羽不禁呵呵一笑,将书信递给了身边的理真司提督陆湛。
“邀我军将校到蓼汀比试?”陆湛也不禁哑然失笑,随即反应过来,“这虞光世看来是急了。”
他又将这书信交于帐中将校,中领军张安国和军司马寇苇等人也都一一看过,众人看了,都吃了一惊。
张安国满脸不屑地冷笑一声道:“按这书信上的说法,魏军若是得胜,我朝便须遣使入魏上表谢罪,并割江右之地;若是失利,便愿意退兵修好,两年内不再侵犯我朝,并将所占江右之地交还。嘁,这虞光世到底是个没见识的佃户出身,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笑话,荒唐!”
虞光世是个佃户出身这事,天下人尽皆知。此人被先代魏主李绍拔擢于行伍之间,骁勇果毅,战功卓著,三十年间从一个大头兵做到了如今魏国征东大将军,放之天下诸国,都是前所未闻之事。
张安国出身名门,对这些寒门子弟封侯拜相的故事,打心底里是抵触的,他可不信这样的家世浅薄的寒门子弟能有多少真本领,更愿意相信这是魏国为了标榜自国“唯才是举”的名头强行造出来的“榜样”。
他这么一说,军司马寇苇可就面上不大好看。寇苇虽然不是佃户出身,但家世较之强得有限,听张安国这般言语,心里自然有些不悦,便道:“虞光世受两代魏主重用,重信守诺,清名广播海内,素有古国士之风。若说他这信中有诈,诈在何处?他若要侵占江右,直接兴兵屯田、伐木造船,与我朝相持便是,何必再搞出这样一桩事来?”
他把书信又展开晃了晃,道:“须知这江右一失,长江天堑敌与我共有,从此我国永无宁日。唉,世间变幻莫测,因果循环,着实难以捉摸。张领军,阁下家业便在吴郡,日日与北寇为邻,可得多多费心了。”
张安国闻言脸色大变,又羞又怒,却一时语塞,只得偏过头去重重地“哼”了一声。
两个多月前,越军在濡须口与魏军对峙,只因七宝山屏障失陷,张安国便力主退回江东。这样一来,便与主张趁敌立足未、稳迅速夺还七宝山通路的岳羽在军议之时大起争执。后来还是陆湛出面调停,岳羽才不得不向张安国妥协,引兵东渡。
江右沦丧之事本也不全怨张安国,当时越军主力面临被魏军包抄后路的风险,也是客观事实。若七宝山通路不能夺回,两翼魏军合流,夹击越军主力,届时非但守不住江右,只怕大军一溃,魏兵乘势就可以取秣陵、攻钱塘了。
好在退回江东的越军,水师优势仍在。长江江面一经水师封锁,魏军始终突破不了江防。然则越军想要攻入江右,在陆上也不是魏军的对手。如此一来,两国索性隔江相持,谁也奈何不得谁。
从亲缘辈分上说,张安国得叫陆湛一声“舅公”,关系自然要近得多。可正因为此,陆湛此时当着岳羽的面,便不好多作回护,只能摆手道:“虞光世这是禁不住四十万大军虚耗钱粮,打算体面撤兵了。”
陆湛到底是老行伍,虽然久不碰兵事,但这眼力还是在的。岳羽听了,干笑一声道:“还是老陆你一针见血。罢了,他虞光世既然有意,咱们也不必在他面前太小气。来人,为我写封信给虞光世,就说这比试,我越国应下了。”
见无人反对,他便挥手令诸将散去。待帐中只剩他一人,才喃喃道:“战端一开,流水似的钱粮撒出去,魏国顶不住,难道我朝就顶得住?”
时近年关,东南之地尚未见雪,但江边城外冷风一吹,那份寒意也是侵肌彻骨。往常年越国与他国交战,多半是旬月之间就分出胜负,可今年这场大战居然连绵数月,由秋入冬。如今岁末天寒,冬衣便成了一个大问题。
官兵倒还好,岳羽向朝廷奏请了发放冬衣,因而人人都有一身厚实的棉衣棉帽在身。各处领民兵可就全看自家家主的心意了:有钱的世家早已到秣陵城里采购了冬衣发给自家的军士,没钱的便只好让军士日日在营帐中烤火,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反正现在打仗全靠官军的水师,他们这些杂牌领民兵也派不上用场。
陈尘显然属于有钱的那一类,所以他家这六百多汉子,人人都有新衣穿。
“这还真得谢谢虞光世,”行军帐里,施恩一边摸着身上的棉衣,一边笑道:“要不是他给我们送了一千两银子,咱们也得和周遭几个营一样,顶着北风干冻。”
“嘘,是缴获,不是送——嗳,阿吉你这还没熟呢!”此时正和李吉在火炉边烤着鱼的陈尘提醒了一句,“可惜了这长江白鱼,没有冬笋、火腿,只能这样将就将就啦。”
那日陈尘一行乘船返回江东,越国水师生怕他们是乔装打扮的魏兵,因而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番。可查来查去,这印信、口音都做不得假,且众人又一多半挂着彩,确实是经过一番激战的模样。如此一来,便撤了江防,让他们靠岸登陆。
陈尘原想着越军总得有人来询问三家岭下的战事,便在施恩的提醒之下,上报了一份详细战报。按施恩的说法,六百对七千,阻滞敌军两个时辰,这也算得上是功劳,说不定还能因功加封领地。
可他等了两个月,这战报仿佛石沉大海,一点回音也没有,他也便不再抱什么希望,索性当做没有这回事。
他此刻正要尝尝这新烤好的长江白鱼,外间却有兵士通传,说是有军令传达。陈尘见来人是平日领军粮时常常见面的官军传令兵褚六保,便热情地邀他坐下吃鱼。
褚六保一拱手,婉拒了一番,才道:“县君抬举我啦,今日有紧急军令,我可不敢多耽。大将军有令,各郡县修士,明日辰时统一乘船,随水师到江心蓼汀观战,县君可不要忘记了。”
“观战?”陈尘把手上的烤鱼交给李吉,拍了拍手道:“难不成又要向江右进兵?”
褚六保道:“县君有所不知,前日北寇贼酋虞光世致书大将军,说是要和我越国修士比试比试,要是咱们赢了,这江右之地他们就不要了,还给咱们。大将军已应下了,所以让咱们随军的修士一道去观战,也好做个见证。”
陈尘听了不免想到那日三家岭一战,心道:这些魏国人动不动就爱来这一套,不过这样也好,两家分出个胜负来有个了断,也强过这样厮杀不止。
“褚兄弟,那这比试怎么个比法?”陈尘一边把手中铁签穿着的烤鱼硬塞给褚六保,一边拉他坐下细说。
褚六保被这烤鱼香气一撩,索性半推半就地接过来,笑道:“也没什么复杂,两国各出修士单挑,哪家胜场先到七场,就算是胜了。不过可有一个规矩,出战者年纪须得三十以下。”
十五局七胜?那战局可不算短,自己那日和李四缠斗,足足打了一个时辰,这十五局打下来,还不得打上个三天?
褚六保咬了一口烤鱼,觉得味道着实不错,也不与陈尘客气,三口两口吃了个干净。
他谢过了陈尘,临走时又道:“如今战事已近尾声,扬名立万的机会可不多了。方才我从理真司陆提督帐外路过,听说已陆提督已点了十五个我朝年青一代的好手应战。只是好些人仍不死心,想求个出战的名额,此时只怕已经在那边动起手来了,呵呵……”说罢便行礼告辞去了。
理真司掌着越国修士的诸般事务,陆提督拣选的人,肯定是越国青年一代的翘楚无误。明日胜负先搁着不论,这拣选若是入不了陆湛的法眼,在许多青年修士眼中,就是极大的耻辱了。
“馆主大人,您不去争一争?”
李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却被陈尘轻轻在脑袋上一拍,没好气道:“怎么争?陆提督既然已经有了人选,怎么闹也没用。再说了,就算是争了个出战名额,明天去打生打死的可是你家馆主我,我可不想又跟上次似的,被人揍得昏迷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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