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尘才来这世上不久,继承记忆之中对越国的修真界了解不多,他自然不晓得这卫琬是个什么来头。可怪的是,从现场的气氛看,似乎大家与他也差不多,并没有谁与这位卫琬相熟。
出战人是陆湛拣选的,谁也不会怀疑这位陆提督的权威性。但是放着这么多越国出名的才俊不用,让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去做第二位出阵的次锋,这合理吗?
因而众人们便开始猜测起这卫琬的身份来,可互相问了一圈,才惊讶地发现,不单卫琬的名声无人知晓,甚至连同安卫氏是什么来头,都没人说得上来。
和这些胡乱猜测的场中修士相比,此时在战舰甲板上,安坐在太师椅上观战的岳羽自然对此了若指掌。他不动声色地侧眼看了一下身侧的老友陆湛,心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陆老头这是终于想开了?
陆湛没有说话,只是独自啜茶,静静地看着场中的战斗。
卫琬与许国是才一交手,吃栗子的陈尘就看出了些许妙处——这位借马扎的老兄能被陆湛点名出战,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卫、许二人虽然剑路都是持守为主,但卫琬的剑势极为厚重绵密,将自身护得密不透风,宛若藏于九地之下,与林遵的剑路刚好是反着的。如此一来,许国是想要故技重施,便寻不着破绽。
非但如此,凭借这毫无破绽的剑势,卫琬每每向前一步,许国是便不得不后退一步。
眼见两人这拆招妙则妙矣,可众人心中不由寻思道:这二人的剑路纯守不攻,大可以拆到天荒地老,不知几时能分出个高下胜负来?
“这般乌龟撞王八的打法,何必打来打去?各自说说早膳吃了什么便是。吃得多便能扛饿,终究是可以把另一人饿死的。”越国的一位观战修士说了一句。他才说完,便有人接道:“那可不见得,便是吃得多,还需食肠宽大才好,否则这么个打法,饿不死也要憋死了。”
众人听了哄笑不止,都觉得这话刻薄荒唐,极为无礼,但再看当下这局面,似乎也有三五分的贴切。
唯有远处的陈尘听见了这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于修真事懂得不多,但两人这般持重的防守,倒与十二天护法枪有异曲同工之妙。
步准心道:方才战林遵时,这许国是也是屡屡后退,但退了之后,往往三招之内又能占回原处;这回对上卫琬,退了便再不能进——这其中的妙处与险处,陈尘也是在回想三家岭一战时悟到的。
果不其然,退到三十三步时,许国是忽然止住了手中的剑诀,向后一跃,定住身形,对着卫琬拱手施礼,似是说了几句话。而卫琬也将飞剑回手,对着许国是点点头,神色间瞧不出什么波澜。
两国观战的修士离得远,也不知场上发生了什么。直至魏国那位领队修士与张安国碰了个面,才听见两人齐声道:“第三场,越国卫琬,胜!”
越国一侧的修士胜得稀里糊涂,便连喝彩也给忘了;对面的魏国修士败了一阵,自然是默然无语。一时间场上静悄悄的——可算得上是这数月以来两国修士难得的一次默契。
此时胜负既分,按例北魏一侧需要派出第三位修士与卫琬一战,可众人左等右等,也不见那魏国领队宣布出战人选,似乎是遇上了不好决断之事。
越国一侧的修士见状也是不明就里,还道是魏国人见了这卫琬的剑诀,自忖没有获胜的把握,正自犯愁。这样一来,越国的众人便开始鼓噪起来,不住地高声讥讽奚落对面。
越国方言十里不同音,这些世家子弟便是说京畿雅言也是南音十足,北魏一侧的修士听他们叽里咕噜乱糟糟地呼喝,虽然听不懂,但也都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有几个领头的魏国修士便开始怒骂回呛,一场骂战已然在所难免。
便在此时,魏军一侧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忽然齐齐噤声,便见那魏国战舰上又降下一人,瞧身段仪态,乃是一位妙龄女子。
“这是……柔嘉帝姬!”
魏国一侧中有人识得这女子的,低声惊呼了一句。其余人一听“柔嘉帝姬”,便有人领头,向着步行而来的这位女子行礼道:“参见郡王千岁!”
这问安声整齐有力,登时压过了越国修士的叫骂声,倒让越国的众人大惑不解起来:这来者是个女子,怎么又称郡王千岁?什么时候这般年轻的……女子也可以封王了?
“这应该是魏国的柔嘉帝姬李令思,魏主的四女儿。”
到底还是会稽朱氏的一位子弟消息灵通,他补充道:“此次魏国讨平玄菟、乐浪等郡燕国残部,此人立下大功,因而魏主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他为永宁郡王。”
女子封王?这可是亘古未有之事,众人都觉得新鲜,便要追问,却被两国领队的声音给打断了。
“第四场,魏国永宁郡王李令思,出战!”
堂堂一国郡王、帝姬,当真要来比试?
这下子魏、越两国的修士可算是炸了锅了,便是谁也不敢想,这样一场看似儿戏的比试,居然会引出这样一位大人物亲自下场!
“李令思?”战舰之内,岳羽饶有兴趣地看着场上的局面,似乎对这位女王爷的出现并不意外。
陆湛“嘿”笑一声,似乎察觉了岳羽的某些想法。
“李家小四要是到了,荀老怪肯定也在对面那船里,冷静,冷静。”
岳羽皱了皱眉,有些不喜于这位老友戳穿自己的心思,便道:“他要是不在,我早就抓着你这老鬼一道渡过江去,把虞光世直接绑回营来,岂不省事?至于这么个小女娃,我还没放在眼里。”
沙洲之上的越国修士可不知道自家主将方才构思了一个怎样大胆的计划,他们现在有的,只是震惊、不解,以及狂热、嫉妒——
能和这位魏国女郡王战上一场,只要能够取胜,必然是一段载入史册的佳话……以及眼前便能收获的、无法估计的尊荣与名望。
可是为什么现在在场上的是一个从建安那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卫琬呢?
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这位女子,卫琬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但很快就平复过来,仍旧是那副笑容可亲的样子。
“剑诀很好。”李令思在距离卫琬还有两丈远时停下了脚步,然后说道:“守御有余,进取不足。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过往,让你去学这样一手九地剑。”
卫琬听闻李令思道出自家的剑诀名称,面上稍稍变色,转而笑道:“因为我很怕死,我不能死。”
这个答案没有引来李令思的嘲笑。她是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召出了自己的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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