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在五感完全回复之前,慎二就已经被眼前模糊的景象所震慑而彻底失去了语言。
高高耸立的漆黑圆柱,那冰冷的身姿给人一种异样却又强烈无比的压迫感。在如同教堂的神坛中心,耸立着的直插天际的漆黑圆柱,那是仿若渎神的巴别塔一般让人心生畏惧的存在,仅仅是用眼睛去注视,就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而在那原柱上,一个小小的人影如同异端审判一般被捆缚着——
“库鲁缇娅!”
性格别扭而又有些毒舌的少女,与慎二的关系也仅仅只应该是“互相利用”的程度而已——至少原本是这样,不过,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互相窥探了对方的记忆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改变。
“……慎二……吗?”
软弱的几乎让人难以想象是那个毒舌的少女的回应,似乎连稍微动弹一下都很费劲似的,库鲁缇娅勉强睁开了双眼。
“不要……过来……快逃、快逃啊”
即便是在虚弱至极的状态下,少女也努力向慎二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哎呀,欢迎光临。”
“!!”
从圆柱旁闪现出一个让人感到不快的熟悉身影,长相清秀却又没什么特点的青年,慎二一眼就认出了对方—ster的ster。
但那也仅仅只是“外表”罢了,虽然原本就是扭曲至极的人格,但现在里面已经被替换成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你……到底是什么?!”
“那又是一个需要很长时间来说明的故事呢。”
对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如同玻璃珠一般的眼珠中看不出丝毫的感情波动,虽然对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但却又散发着只属于无机物的冰冷气息。
在对方异常强大的压力下,慎二的外形瞬间就发生了改变,脚下的影子瞬间缠绕在了身体上形成了纹路,在各个运动关节部位,影子还延展出了辅助运动的假体,如同迅猛龙一般的巨大钩爪从手背延伸开来,脊背上也有许多触须般的黑影刺破衣服伸了出来。
“耶——这不是很不错嘛。”
外表为青年的某物仿佛看着什么很稀奇有趣的物事一样“噗嗤”地笑了出来。
“该说果然不愧是欧格拉尔么,失去束缚后就如同瘟疫蔓延一样成长着呢。”
异化后的慎二微微伏低了身子,有些痛苦地喘息着,不过这不适感也仅仅只是短短一瞬罢了,接下来便是被强大力量所充盈的满足感,但这只会加深慎二对自身变化的恐惧——如果不适感是代表着身体对外来者的本能抵抗的话,那现在是不是意味着,这股力量已经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呢?
“你……想要对库鲁缇娅做些什么?”抛开些许对自身变化的恐惧,慎二用着嘶哑的声音问道。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呢。”
面对慎二的质问,青年仅仅只是继续保持着暧昧的笑容摇了摇头。
“对于并非本体的这个我来说,无法独立构成这个术式,”一边竖起食指敲了敲那耸立在大厅中央的异形,“对于属于世界组成的一部分——‘善’的天使和‘恶’的恶魔来说,要做出这种对你们来说完全不可能的事并没有多困难,但是这个侵蚀世界的结界,伪体的我是无法作为基础来架构的,而对于半天使的小姐来说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看来小姐的力量也没有多少了呢。”
原本温和的笑容突然就掺杂了些下流的意味进去,斜睨着全身绷得紧紧的慎二,青年歪着嘴大声笑了出来。
“虽然是没啥用了,不过多少还能带来些乐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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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
对了,自己是被帛曳大人所救后,被从天上界送了下来。
“帛曳大人!”
抬起头的库鲁缇娅,所看见的却是在最可怕的噩梦之中也不会见到的景色。
在连一丝光明也没有的黑暗之中,仅仅只有着淡淡晕光从身为天使的库鲁缇娅身上散发了出来。
“这里……是哪里……?”
库鲁缇娅彷徨四顾着,在她周围的黑暗中,有如黑泥一般的物事蠢蠢欲动着,随着黑泥的蠢动,零星散乱的意识飘了过来。
光……?
是光呢……
好温暖……
好……
好久好久……
都没有……触碰过了……
好想……
“不要……”四面八方逼近着的带着纯粹欲望与恶意的意识侵蚀着身为天使的库鲁缇娅的光芒,恐惧使得年幼的天使跌坐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好想……
那是,名为人类的种族,最为黑暗肮脏的欲望化身。
“不要……求求你……求求你!”
哭喊着的少女,反而激发了黑泥的嗜虐心。
去抢夺,去偷窃,去**,去卖弄,去贪婪,去破坏,去玷污。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带着绝望的哭喊声,随即被湮灭在了覆盖上来的一片黑泥之中。
些许的光芒,被这无尽的黑暗轻易遮蔽了。
————
过了多久呢?
在这没有一丝光明的黑暗之中,时间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而这已经泯灭了人性的欲望之海中,却传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为什么?
汝之名为库鲁缇娅。
昔日威严慈祥的声音,在此时却化作了引导出憎恨与力量的源泉。
为什么?
汝之使命乃广播神的威信与善念,教导世人从善祛恶,播下幸福之种,汝不得有欲,不得发怒,不得擅行,不得妄念。
为什么?
自己要被这样对待?
似乎考虑到无法同化,一个小小的身影被对其失去兴趣的黑泥,翻涌着吐了出来。
为什么?
自己要遭受这样的责难。
年幼的小小身躯布满了淤青与血污,原本散发着光芒的无暇双翼却已经被暴力撕扯了开来,肩胛处只残留下了些许被黑色污泥所覆盖的翅根,往日里总是带着好奇神色的可爱面庞,现在却只剩下了令人心悸的空洞——少女的右眼珠连同眼睑都一起被扯掉了,半边脸颊上所覆盖的,全部都是黑色的污泥。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是人类的另一面么?
这就是那位大人千方百计,不惜任何代价都要保护的一族的另外一面?
负面的情感从少女的心底里不断涌出。
突然间,在心底的深处,闪过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青年的面孔。
至少……如果是他的话……
在少女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中,又恢复了若有若无的一丝力气。
至少……要离开这里……
已经失去了翅膀的少女,半是行走半是爬行地在这黑暗的泥泞中前进着。
至少……要能够再去见一见那个人……
————
细小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了急促的撞击声,还在睡梦中、嘴角露着甜甜笑容的妻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看着妻子睡着了嘟着嘴的样子,男人轻声笑了出来,即便是和青梅竹马的妻子已经结婚好几年了,她不擅长下雨和打雷这孩子气的一点也依然没变。
大概是窗户没有拴紧吧,被风轻轻吹开的窗扇轻轻摇动着发出了摩擦声,男人小心地把胳膊从妻子的怀抱中抽了出来,然后为了不打搅到一边摇篮中睡着的孩子,蹑手蹑脚地穿好了鞋,向着窗台边——准确来说,是窗台边的一幅用油布盖着的东西走去。
轻手轻脚地关好了窗扇后,男人有些紧张地将已经有些被打湿的油布揭开了,不过幸运的是,画本身并没有被损坏。
借着窗户透过来月光,男人用着缅怀的神色轻轻抚摸着这幅没能完成的画。
画上所描绘的,是一个背上有着双翼的少女。
画中的少女将双手十指交叉合拢在胸前,如同人偶一般精致脱俗的面庞上泛着在尘世间难以寻到的,天真而又圣洁的光辉。少女微微抬着头,背后的双翼稍稍伸展了开来。
虽然画笔还稍显稚嫩,但是那细致的笔法却能充分体现出作者对作品人物的喜爱之情。
这也是男人第一次遇见少女时,少女正在祈祷时的姿势。
即便是多年后的现在,那一切仿佛还发生在昨天一样。
“……我的……名字?”
少女歪着头,用着有些苦恼的表情思考着。
“库鲁…”
“是吗,你是叫库鲁吗?”
青年急切地追问着。
“嗯!”
少女天真地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虽然在不久之后就知道了,那时的少女根本就还听不懂他的语言。
此时的青年红着脸,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那、我的名字叫做。
————
“……萨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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