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弈的葬礼就在第二天。
所有村民都出席了,除了他的五个孩子。青弈牺牲时,五个孩子都陷入了昏迷,村民都知道这五个孩子不是生病,他们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神秘变化。
外来的净民连夜走了,他将丹药和众多卷轴留在五个少年身侧,拄着拐杖没落地离开了,没有一个村民去送他。
村民们都憋着很多恨,却不知道恨谁。他们恨那位净民,是他带来的契约符箓引动了天劫;他们恨阿城,是他执意把冻死的净民带了回来;他们恨五个孩子,他们身上寄住了害死青弈的契灵;他们也恨自己,青弈是因为守护他们而选择牺牲的。
这些该恨的人本身都不可恨,但村民们都只是秽民不是智者,他们需要用怨天尤人来缓解悲伤与绝望,他们也割裂不开爱恨的本质和表象,他们爱屋及乌,也会恨屋及乌。
青弈葬在村子专有的墓地,那里也埋葬了很多已故的村民,包括这次天劫里丧生的六个村民。但只有青弈的坟墓里是空荡荡的。
“一个秽民,一个英雄!”他的墓碑上是这样写的,都是他引以为傲的称谓。
“青弈大人,你最爱的酒!”阿城在墓前撒了一杯酒。
他抹掉眼角的泪水,站起来喊道:“乡亲们,青弈大人是为我们牺牲的。今天,我们可以悲伤,可以憎恨,可以愤怒,可以自责,我们可以痛哭一整天,可以砸东西发泄,但是,这些只能在今天。明天,未来,我们必须振作起来!青弈大人给我们的不是活在消极里的明天,不是沉溺于缅怀和流泪的明天,而是无限可能的明天,充满希望的明天,大人就在我们头顶,他要看着我们幸福地活着!”
阿城说完,所有人都已经泣不成声。
外面依旧是冰天雪地,暴风雪的天劫还要持续两三天,但青弈村的今天是旭日高挂的天气,天空中的乌云仍然还在燃烧着,燃出一个巨大窟窿,以便于阳光撒下来。
或许这就是青弈创造的净土,这个男人曾经的梦想,就是想让整个村里的人乃至所有秽民都能住进净土。
寒潮褪去,夏意回苏。
整个世界褪去了如丧服一样的白,天空又是静谧又深沉的蓝,暖风偶尔会吹来几朵奇状白云来点缀,山野的万物渐渐复苏,被暴雪压垮的巨木冒出了新的嫩枝,未被冻死的野兽也小心翼翼地冒出头来寻觅食物。
大概只有大自然能够有如此迅速的恢复力,或许是它本无心绪,记不住仇恨。
景瀚坐在屋顶,面如死灰地眺望墓地的方向,手里捧着生死簿残卷轻抚着。
生死簿已经只剩下一个古朴的残壳,连封面的大字都有些模糊,那原本的死亡气息也已经全部消散。景瀚留着它,只是一个念想。
村子里又都开始忙碌了,健壮的男人会从山上扛来被暴雪压垮的粗壮木头,用来修补倒塌的房屋,女人在照顾伤患的同时也重拾了种植劳作。他们路过时也会像往常一样与屋顶的少年点头示意,神情已经不再悲伤,却也不如以前乐观。少年看向他们的眼睛时,觉得少了些光。
感受到屋顶有些轻微的抖动,景瀚微微整理了表情后,才转头看向从屋檐边冒出来的四个少年的脑袋。
“你坐在这里多久了?”众少年移到景瀚身边坐下,景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鼓励,也是一种共勉。
“刚爬上来,天气不错,上来看看风景。”景瀚问道:“听说墓地那边遍地都长满了花,你们不去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连个坟墓都是个空的!”景锐一口无关紧要的语气,眼眶却突然湿润了。
景瀚没有拆穿他的故作坚强,只是等到所有人眼泪被风干了才继续说道:“你们都做梦了吗?”
众人点点头,景烟说道:“大概和你们是同样的梦。”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景瀚问道。
“不知道!”众人只是摇摇头,一阵沉默。
“你们觉得青弈大人图啥?”景烟突然问。
“大人和我们是不同的,他所图的和所有人相比都是无与伦比的,他怜悯天下秽民,想为所有秽民寻找一个没有天劫的安稳居所,这是他崇高的行事法则,是净民所不能理解的,他只不过是照着自己的法则行事!”景瀚激动道。
“你们说,净土是怎么来的?如果秽民生活的地方可以像净土一样没有天劫,那青弈大人也就不会……”景枫想再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他觉得自己的话不合时宜,他静了好久,才又说道,“我想去净土看看!”
“你是想做个净民吗?你是想抛弃村子自己去过好日子吗?”景锐厉声质问。
“去他的净民,我这辈子就只是个秽民!”景枫有点激动,声音都开始颤抖,“我就跟着青弈大人,他一辈子都以一个秽民身份守着这个村子,我也可以!”
“我也一辈子都只做个秽民!守着村子。”景烟喊道。
“我知道大家的想法,先别打断,让景枫说完他为什么想去净土。”景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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