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董庆笙差点走火入魔的意外发生以后,两人很有默契地避开了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某些尴尬问题,不说谈笑和洽,也算得上相安无事。他二人在瀑布旁边露天而居,算起来也有一天两晚了。令狐冲所受剑伤颇重,幸得恒山派治伤圣药天香断续胶外敷、白云熊胆丸内服,兼之他年轻力壮,内功也扎实,伤口已然愈合。而董庆笙真气走火伤了经脉,除了行功不能太急以外,活动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这日傍晚,黄昏的天空被夕阳余晖染成了橘黄色,已有一弯清月浮现在天幕。淡淡月色背景下,萤火虫辉光朦胧如幻,在随风飘摇的草叶间扑朔迷离。董庆笙坐在潭水边上,脱掉了羊皮靴子,把雪白晶莹的脚丫子搭在沉浮于潭水中的西瓜上。脚底儿下的西瓜片清凉丝丝的,他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望着远近流萤飞来飞去,点点星火,煞是好看,不禁抬手捉住了一只在他面前流连的萤火,拿到面前细细观看。
萤火虫的尾巴闪烁着细微光辉,董庆笙忽而忖道:“夜晚漆黑,不如多捉一些萤火虫,凑在一块儿照明用。”想象了一下,觉得很有趣,便从潭水边站了起来。他扯下束发的纱巾作为盛装萤火虫的纱囊,赤着脚走到草丛间去扑捉这些让人迷醉的小东西。先小心翼翼地悄悄接近目标,然后飞快地探出食指和拇指尖捏住。
令狐冲背倚石壁,将董庆笙的举止都看在眼里。瞧他动作迅捷优美至极,宛如扇动翅膀的花蝴蝶。转身衣袂翩翩,回首秀发缱绻,顾盼水眸生情。“天上有明月,人间有美人。”眼眸中倒映着月下美人美妙起舞的姿态,他神态迷醉,暗赞:“大丈夫当饮美酒,赏美人。美人有了,可惜没有美酒。”难免大为遗憾。
不到半柱香时间,董庆笙就抓到了一小包萤火虫。他把这些小东西放在半透明的纱囊中,做成了一个光彩剔透的灯笼,用手指勾着萤火灯笼放到眼前仔细观赏。萤火虫扑朔的光芒映衬着那张娇媚的脸孔,这一幕显得格外迷人。令狐冲见状,微微一笑道:“前年夏天,我也曾捉了好多只萤火虫儿,装在十几只纱囊之中,挂在房里,当真有趣。灵珊拿来挂在她帐子里,说道满床晶光闪烁,她像是睡在天上云端里,一睁眼,前后左右都是星星。”
董庆笙坐回了潭水边,手里把玩着萤火虫灯囊。听到令狐冲又提及了岳灵珊,玩耍的兴味全无。他斜了令狐冲一眼,嘴角牵出一抹冷笑,哂道:“你和你小师妹青梅竹马的故事,与我何干?”话语里嘲讽的意味浓重,言毕随手一抖,竟把辛辛苦苦做成的萤火虫灯囊扯开破坏,灯囊中的七八十只萤火虫已然被他甩得昏昏沉沉,几乎全部洒落到了水里。
浅浅荧光在水面上浮沉了几下,却无力抵抗大自然的力量,很快就被淹没了,葬身在深沉不可知处。他望着萤火消失的地处,自艾自怜:“我的命运,是否会如同这些弱小的萤火虫,任人玩弄宰割?”
“唉……”令狐冲这两日不知酒肉滋味,饥渴难耐不提,与董庆笙聊聊天也处处碰壁,心头实在窝火得很。他摇头长叹,半是无奈半是调笑地说:“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若不喜欢我提起灵珊,那我不提就是了。不过,这些萤火虫你辛苦抓了好半天,没必要为了和我怄气就全部丢在水潭里罢。我与你也没有深仇大恨,何苦处处针锋相对。”
“怎么,受不了了?”董庆笙抬首瞧着他,眸色清冷,朱唇含笑道:“我就是这么个性子。你要觉得难以忍受,该早早地弃我而去才是。令狐冲,那天你也不问问我是什么人就敢跟我结拜金兰。我担心有一天你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会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杀了董庆笙这个人呢!”心里黯然,后悔当日兴起答应了令狐冲结拜的提议。和他这样的正人君子交往,简直是给自己平添千丝万缕麻烦,剪不断,理还乱。
令狐冲气急怒笑道:“董大小姐,你放心。倘若你对令狐冲有几分真心,令狐冲定然永不会背弃于你!便是以后令狐冲挡着你的路了,只要您老人家说一声,咳咳我令狐冲立刻滚开就是……不过,也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莫要让令狐冲未等到那个时候,便被你气死了。”
这些话完全是推心置腹,董庆笙却全然不屑,嗤笑道:“嘁。装模作样,你自己想死就去死了,干么扯上我。”令狐冲本将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仰头哈哈笑了两声,顷刻笑声被剧烈的咳嗽中断,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似乎伤势发作了。掩着胸口喘息了几口,忽地两手一松,低垂着头,失去了声息。
“令狐冲?”董庆笙见状吓了一跳,他不忿昨日挨的一巴掌,这一天两晚没少用言语挤兑令狐冲,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出。等了一会儿,见令狐冲动也不动。试探地叫了几声,突兀生出不详的预感,连忙爬了起来移步到令狐冲身旁蹲下。先用手指试了一下他的鼻息,指头登时颤了一下——没有感觉到呼吸的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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